六十。
刺眼！白炽灯光的光线就如同无形的针，刺入眼底。
云门醒来后，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脑子里极度混乱，像不停有火车从脑子里呼啸而过，轰隆声持续不断。
头痛欲裂。他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伤口，却摸到一层厚厚的纱布。身体的感官逐渐恢复过来，他能闻到一些消毒水的气味，听到人群里的谈话声。接着，他的眼前浮现出两个阴影，是两个人的头，正低着面对着他的脸。他眯起眼睛，观察着——那个巨大的头肯定是大鲁，还有一个，头发垂了下来，应该是个姑娘。
他想坐起来，身体肌肉却相当僵硬。云门心里暗下决心，这次以后，一定要好好练练身体，颓废了一段时间，竟然比以前更加不中用。
见他伸出手臂，大鲁一把将他拽了起来。那个姑娘马上将枕头竖起来垫在他的背后。刚背着光，云门只觉得她不陌生，应该就是那个自己救下的姑娘，坐起来后，云门看了她一眼，琢磨着这姑娘还挺懂事儿。而小黑狗阿敏，此时也正躺在她的怀里。
突然间，他脑瓜一转，想起了什么事儿。一把抓住大鲁的手臂，大声问道：“娘的，那打人的孙子呢？”
大鲁叹了一口气，不甘地一拳锤到自己的手心里，喃喃道：“跑了呗，俺听见你呲啦哇啦的叫声，就知道出事儿了，跑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你满脸血不啦叽躺在地上。这大妹子吓懵了，死死地抱着你家狗坐在你边上，俺它娘的以为你没气儿了，谁还管那孙子，当然是先救你小子了。“
“也没报警？”
“没，我们当时只顾着拦车送你来医院，想着人都跑了，这里连监控都没有，报了警，也没用。”姑娘在一旁说道。
云门只得无奈，暗叹了口气。他把目光投向那个姑娘，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瞎晃悠。
没想到那姑娘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小声回答说：“那，那后街的烧烤太香了，我忍不住就出来买了。”
我靠，好奇害死猫，好吃害死人。云门忽然觉得那个烧烤摊子开在那么诡秘的地方，散发奇特的香味吸引人的注意，像极了吹笛子的恶魔，引导着猎物走向深渊——应该马上召唤无所不能的城管大队，麻溜地取缔掉。
那姑娘怯怯地抬起眼神，盯着云门看他的反应。缓缓的说：“谢谢你帮我，害你受伤了。”
云门看着面前的姑娘，忽然间，觉得这脸，在哪里见过。
“小事儿，不打紧。这位大妹子，怎么称呼？”云门问道。
“我叫卢贝贝。我们见过面。”卢贝贝笑着望向他，见他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继续道：“你来我们学校问过，就上个月的事儿，你要找一个什么人，还问我半工半读的事情来着！”
大鲁笑呵呵的一拍云门的头，笑说：“这一瓶子下去，是不是把你打失忆了？”
云门被大鲁拍得伤口剧痛，感觉血又流出来了一点，破口大骂道：“你特妈的注意点儿，老子是伤员，得轻拿轻放。小心伺候着。”
“哟，能骂人了，看来没事了，俺还担心你这一下就傻了。”
“老子身子骨硬着呢。走，回去。”
大鲁接着一边把手里的一堆白色单子扔进了垃圾桶，一边问道：“没事儿了是吧，那俺们就不去交这坑爷爷的住院费了。好几百呢。”
大鲁架着他走出了医院，三个人打了个车，云门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这一折腾，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多了。
出租车上，卢贝贝坐在前排单人座，大鲁和云门坐在后排，阿敏一直在卢贝贝身上不安稳，哼哼着要爬到云门身上去。
卢贝贝只得转身将小狗从护栏中间塞过去，阿敏一见到云门，立马安静了下来，缩在他的腿上不愿意离开。云门摸着它的头，它仰起头看向他，用残疾的前腿轻轻吧啦他的衣服，云门觉得它的眼神里竟然透出担忧的神情。
他笑了笑，把它抱起来，让它睡在他的手臂上。细小的身体，却能感觉到它强有力的心跳。
他俩都是，小强一般的生命力。
真是儿子像爹。云门心想。
车子快到大学区了，卢贝贝突然开口道：“你不是想学美容吗，我姑妈已经回来了，你直接来报名吧。”
“一万多学费，我可交不起，半工半读行吧？”
“可以，你救了我，我也得有所表示吧，免费学都行。”
大鲁露出很奇怪的奸笑，凑到云门耳边，小声嘀咕：“这可是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你不试试让她以身相许？”
云门皱了皱眉，把大鲁的大脑袋推开。轻声回道：“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瞎哔哔啥玩意儿。”
七绕八拐，云门伸着头看了看窗外，前面马上就到二月河的石桥了。街道上已经几乎没有人影了，只留下满地的垃圾，还可以见到时不时有老鼠的身影在街上肆意乱窜。
忽然的，云门想到了那个影子。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影子。心里琢磨着：大鲁说他听见声音跑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晕过去，也就是说，醉汉不是被大鲁打跑的，是那个黑影子出手相救的！
那不是幻觉！
想到这里，云门一个哆嗦，他忙问卢贝贝：“卢小姐，当时那人跑开之前，你见到一个黑影子了吗？”
“叫我贝贝就可以了。”卢贝贝顿了顿，回忆了一下，幽幽地道：“看见了，那个影子把男人扑倒了，而且，那个影子，不是人。”
听到这里，后座的两个面面相觑，一股子凉意从云门的脚底板涌了上来，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不是人，难道是鬼？”大鲁颤颤抖抖地道。
卢贝贝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个影子，不是人类。看样子，是一只大狗。”
“你见到是什么样子的狗了吗？”云门一把抓住出租车中的护栏，急忙追问。
“没有，当时实在太暗了，我做宠物这行做得也不短，但是我能肯定，那只狗，不是常见的品种，身上有些拱形。”
说起拱形，云门只能想到刘家人带着的那种陕西细狗——羊鼻梁。
云门和大鲁又是面面相觑。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刘家人的狗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会跟着他们，要是说这只是巧合，难道他们也只是为了来吃一次这个后街的烧烤？
虽然刘家的好吃鬼也不是没有——这只有小刘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博尔特现在正在全国巡回赛，他不可能丢下博尔特只为了吃一口烧烤。
云门觉得想这些事情，脑子里血液运转加快，伤口疼得都快爆开了。
这时，已经到了网吧门口，云门抱着阿敏，一个人下了车，要大鲁把卢贝贝安全送回去。
走在网吧狭窄的楼道里，他有些恍惚和晕眩，不自觉的产生一种怪异的宿命感——有些事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仿佛被人安排。
刚上楼，就看见搞卫生的阿姨，阿姨见着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冲上来问他情况，是不是跟人打架了之类的，接着阿姨嚷嚷着把整个网吧的员工都叫了过来，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问，云门一一回答着，他被簇拥着送回了房间。虽然相当疲惫，但是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他引起的小小骚动很快就平息了，只留下网吧里头也不回的玩家们，继续戴着耳机，默然的盯着眼前的屏幕，手里的键盘不停地敲出啪啪的声音。云门听着这些有节奏的啪啪声，一下就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