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云门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对环境适应力很强的人，但是帐篷里空气闷潮，后脑勺上又有个肿块，加上大鲁比平时大两倍的呼噜声，使得他实在睡不安稳。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半夜三点多。
他恨不得用袜子把大鲁的嘴给堵上，心想这小子的祖坟是不是埋在睡山上的，这什么情况，也能睡得这么死。
外面的雨似乎是小的点。一片黑暗。他举起手机，挣扎着爬起来去撒尿。
掀开帐篷的“门”才发现，雨声瞬间就变得轰隆入耳，原来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桥对面的那几个小超市看样子也不是24小时营业的，全部都熄了灯，外面除了自己的手机光亮，什么都看不见。
云门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帐篷隔音效果这么好，看样子是很厚实的，手电光能照的出来吗，自己看见的那个有点朦胧感的光，更像是被蒙蔽在一块薄纱中的淡黄色小台灯所散发出来的，但是挂在帐篷口的那个手电，明显就是白炽节能灯泡。
操，那老子看见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云门想到这里，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此地不可久留。
尿意一下被恐惧感憋没了，他立马转身想进帐篷，喊醒大鲁，两人麻溜的滚。几乎就是转身的同时，他又看到了那个朦胧的光点，还有一副诡异的景象。
在他的右侧，帐篷的左侧，将近十米的距离，那个老人跪着面对着发光点，发光点被放置在桥边外侧，正被倾盆大雨淋着。
如果是个灯，早它娘的被浇熄火了，而且这老人家，怎么会跪拜一个灯。老年版阿拉丁？不像啊。
这个老人家看上去虽然有些奇怪，但言语谈吐到底还是个正常人，这样的行为，肯定有理由，好奇心和恐惧感在云门脑海里不停地掐架，最后好奇心把恐惧感一脚踩瘪，他决定——****的，一不做二不休，上去问问。
云门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装若无其事的起来撒尿，走到老人身后，说道：“您老在干啥呢，这么大的雨，还把您家个夜明珠拿出来洗，不怕淋坏咯？”
话音刚落，老人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云门的脸，眼神中有股子说不出的情绪，愤怒？怨毒？又或者说，杀气？
云门被这下子给镇住了，一时间想撒腿就跑，但可惜自己双腿不听使唤，全身白毛汗直冒，就这么定住在老人面前。
云门觉着老人的感觉有点像魔戒里的咕噜，自己就被当成了霍比特飞贼。
他想起那小说里咕噜对戒指的执着，至少巴金斯手上还特妈的有精灵剑，他现在除了一条瘸腿儿，啥都没有，估计被这老头徒手撕了，也有可能。
他肠子都悔青了，娘的怎么这么嘴欠，少管点儿闲事儿会死吗。
不料老人看了他一会儿后，什么也没有做，又转回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对着发光点磕头拜了三拜。
拜完后，老人起身过去从雨中小心翼翼地捧回发光点，走到云门身边，看了他一眼，眼神恢复到安静平和的状态，轻声说：“进来。”
云门像听到圣旨一样跟着老人，心里琢摸着是不是要把老子变成手撕肉干儿，但是一转念，大鲁比自己肉多，要储备粮食，也是先弄死他。
他跟着老人回到了帐篷里，老人把小手电打开，盘腿坐在黄狗的身边，用一块布把发光的东西擦了擦，摊放在云门的面前。
云门盯着这个发光体，即使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它的光还是暗暗的，朦朦胧胧的。它的是一块比鹅蛋大不了多少的石头，上面附着着不规则的暗红色斑块，因为离得很近，似乎还能闻到它散发出一种腥臭味。
云门抬起头，看着正在摸狗的老人，老人迎着他的目光，一言不发。
“老人家，不瞒您说，我是个不能听话只听半句的人，您就当我是只被好奇心害死的猫，给我句痛快话，您是干啥的？摸金的？这发光的玩意儿是您从哪个墓穴里带出来的夜明珠吗？您放心，我不要，我就是得知道这玩意儿的真身是个什么”
老人听完，露出了极难得的笑容，摸了摸自己满是皱纹的脸，道：“你想哪里去了，你见过谁摸金连把铲子都没有的，用手挖吗？这不是什么夜明珠，这是个狗宝。”
“狗宝？”
“狗宝，说白了，就是狗的胃结石，老病狗才会有的东西，但是不是每只老病狗都会有，完全是无迹可寻的，它从古至今都是非常名贵的中药，是狗临死前送给主人最后的东西，在我们那里，说狗宝，就是狗的灵魂，留下来，为主人消灾消难。“
云门低头看了看那块发光狗宝，那暗红色的斑纹，估计是血斑，难怪有腥臭味，他顿时觉得这玩意儿有点恶心。
“你就是看到它的光才进来的？”老人问道
“是，也不是，是那胖子先指的方向，然后我才看见的光。”云门看了一眼身后熟睡的大鲁。
老人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自个儿又低头笑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你们之后要去哪里？”
这突然的一问，让云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来他以为老人会继续说狗宝的故事，二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好。”
“我要去北方，你可以跟着我，但是只能是你一个人，没有你的狗，没有你的朋友，就是你自己。”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邀请，可以说是离奇，甚至是荒诞的，云门知道这个老人也许并不是啥子坏人——如果是传销组织之类的，肯定是招揽越多人越好，不会只让他一个人去。如果是在以前，这种邀请会带给云门冒险般的刺激多余猜疑，但是如今，他根本不考虑老人看上的原因或者之后旅途的经历是否好玩儿，面对未来的不可定性，他只感到有些沉重，甚至有一丝厌倦。
无需多琢磨，云门就知道这事儿不成，他怎么可能一个人跟个老头就跑了，即便这老头再有能耐，能教得他飞檐走壁，毕竟大鲁是因为自己才落得个流落街头的惨状。他摇头，对老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人叹了口气，对他说明天晚上之前雨就会停，他就会收拾东西动身，要他在这之前想好。说跟着我，绝对以后会有好日子过。
云门嘴上答应会考虑看看，但是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他自己只身一人还好，随便去哪里都可以，上工地上搬砖也好，去摆地摊儿也好，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有了大鲁，他不得不考虑一些事情。虽然以前在庞老板那里也不算得了什么好差事，但吃啊住啊的，都是免费，每个月还有工资，狗崽子卖得好，庞老板还有奖金啥的。大鲁跟自己一样，啥特殊本事都没，突然的一出来，身上就它娘的十块钱，该怎么活，叫大鲁跟自己一起去搬砖摆地摊，大鲁够义气，绝对一口一答应，但是自己那关怎么过，这么是拖累别人是什么。还有那小黑狗，只有一个月大，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娘的，能活吗。
撇下狗，他做不到，撇下兄弟，他更做不到。
老人躺下就睡了，而他脑子里乱作一团，明儿个该上哪去，路往哪里走，娘的腿儿，他心里压根儿就没个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