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积食地
狗还没有咽气，一直闷哼着扭动脖子，兴许是看见了暗市刘，它显得焦躁不安。但是它根本无法站起来。
暗市刘不停摸它的头，这是狗一辈子最宝贵的褒奖品，也是它们为之倾注性命后唯一想要的东西。
狗很快安静下来，嘴里流出了红色和白色的血沫子。
大鲁也看不下去了，背过身去，靠在一棵树上。低着头，细语道：“猫哥，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不可能，它整个左边后脚几乎都没了，伤口上全是蛆虫，根本没有…”
“不，俺是说…有没有办法，给它个痛快。”大鲁摆手要他不要再描述，打断了他。
龙猫掀开面具，抹了一把汗，望向暗市刘。她站起来，点了点头。
云门见龙猫拿出一根银针往狗脖子上摸去，因为失血过多，皮肤弹力有些下降，手指按下去的地方很久都没有反弹回来，皮肤上出现了一两个凹陷。龙猫的手只挪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另一只举起银针的手却悬在了半空中。静止了。
龙猫咦了一声，道：“刘当家，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暗市刘急忙前去，顺着龙猫手指的方向，只见在那狗脖子捆着一扎细皮绳挂着一个很小的瓶子，绳子紧紧绕成了一股。因为它满身泥血嘎巴覆盖着，不用手扒拉开，根本发现不了。
瓶子里装着半瓶暗红色的液体。
小刘哥见到那根皮绳子，眼镜瞪得老大，像受了极大的刺激，推开所有人，一把抢了过来，神经质地大笑道：“她还没死，她还活着。”说完立马打开瓶子，抓过羊鼻梁，将暗红色的液体倒在黑狗的鼻子上。
黑狗闻到血液，开始打着响鼻，兴奋地用前肢刨着地面。有点像蓄势待发的马匹。
就在这时，云门把白鸽拉到一边，用下巴示意他看暗市刘。
暗市刘顺手从小刘哥手上接过那根类似项链的东西，云门瞧见她悄悄从绳子中抽出一股黑色的，放在手里捏住，小心翼翼地快速塞进口袋里。
这种反应是极其不正常的，好像刻意隐瞒了什么。云门想上前问个清楚，没想到白鸽抓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几乎就是同时，地上的狗长嚎了一声，云门一个激灵，低头正看到它表情慢慢放松，然后抽动了一下，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原来它不想死的原因，是它的使命还未完成。
这一声长嚎，几近于嘶喊，苍凉绝望，云门心中一阵压抑。
他们没有时间埋葬这条狗，云门记得它叫凉皮还是凉面来着，当时还跟刘文倩打趣儿，现在物是人非，笑容都是奢侈的东西。
紧接着，暗市刘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小防水布包，迅速往里抓了一把，对着羊鼻梁身上一撒，小刘哥一声令下，喷着鼻息的黑狗全然没有刚才的恐惧，劲如疾风般冲了出去。
虎斑和阿k紧随其后，很快就消失了，只能看见前方草木再不停地晃动。
暗市刘并没有收起手里的布包，她转过身来，把刚才撒在狗身上的东西埃个儿撒在了他们身上。
云门盯着自己的手上，被粉末般的东西覆盖，竟然闪着淡淡的光，在这有些刺骨的呼啸山风中，居然带来了一丝温度。
事不宜迟，话也没时间多说，他只得收起满肚子的疑问。几个人跟着前方草木摇摆的指引，快步进了山林。
一路上沉默不语，一直到了天黑，前面的狗才放慢了速度。但是还是在前进中。云门心想这狗居然这么聪明，知道天黑了能见度降低，要慢下来等待后面的人。
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云门实在是筋疲力尽，被脚下的灌木绊了一下，摔了个大狗趴，满嘴的树叶和烂泥。
趴在地上，他再也动不了了，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
大鲁扶起他，也在喘着粗气，道：“哥哥姐姐们，俺知道你们心急，但是这长征还得停下来吃口树皮，再走下去，俺怕老云就真的要去见革命先烈们了。”
白鸽看了看他们，转头对暗市刘道：“停一下吧。”
他们各自吹了一声呼哨。只见前方灌木的动静停了下来，很快，树木被踩踏的声音便开始朝他们靠近。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只有小刘哥，像着了魔似的还在前进，好像刚才的对话他都没有听见。
暗市刘冲过去拉住他，小刘哥回头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不走了？”
云门和大鲁互看一眼，大鲁直言快语，说道：“小刘哥，你也考虑考虑大家。”
“好，你们歇着，我继续。”
话音刚落，暗市刘上去就是一耳刮子，抓起他的下巴掰过他的头，让他看着她。
接着打了几个手语。
小刘哥半晌没说话，最后点了点头，慢慢坐了下来。
捡了些树枝，用火油点起一团篝火。所有人都不吭声。
坐下来之后云门才发现，他的手上全都是树木刮的口子，密密麻麻，虽然没出血，但是相当的疼。
其他人的状况也不算太好，特别是小刘哥，他的体力消耗得最大，情绪也稳定不下来，云门看到他即便坐了下来，身体还是僵硬紧绷的。
此时此刻，他很想说两句安慰的话，说什么呢？说她一定还活着？希望愈大，失望也愈大。说她死了？小刘哥估计怎么也不会接受这种消极的想法。
在他想得出神的时候，龙猫拿了些草药敷在他的手上。云门苦笑了下，说：“谢谢。”
龙猫自从戴了面具，已经很少结巴，云门估计得没错，还是一个心理的问题。为此，龙猫相当感激，自诩为云门的私人医生，只要他说一，自己绝不说二。
云门心想是不是大鲁给他灌输了什么奇怪的黑道思想，硬是把他变成了一个马仔。
敷完药，云门觉得好多了，便小声问他说：“你知道这发光粉末，是什么东西吗？”
龙猫疑惑道：“发光？我没见到发光，不过这东西是什么我还真知道，这是狗宝粉，相传这骁勇善战的老狗留下的狗宝，是千年难遇的宝贝，有它在，各路野兽邪虫都不敢靠近。”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那光？云门琢磨着。
龙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睡一下，我们几个轮流守夜。”
本来想说，这怎么好意思，但是他实在太累，眼皮打架得厉害，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在这种地方，他居然没有做梦，睡得还很踏实。
他是被白鸽摇醒的。
迷迷糊糊中，他发现，天还没亮。但是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咋的…”云门刚想开口，白鸽一把捂住他的嘴。
他被白鸽拉了起来，几个人都背靠背，围成一个圈。
篝火已经熄灭了，四下里一片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土腥味儿太重，仿佛，混合着血，令人作呕。
时空间停止了一般，安静得吓人。忽然间，在他们的周围，传来了唏嗦的声音。
云门尖着耳朵听，好像有东西在他们旁边包围了过来。
虎斑身上闪着暗暗黄光，那应该是狗宝粉的光。
它全身达到了警戒的最高姿态，短毛炸开，身体已经蓄力，下一秒，就能利剑出鞘。
阿k也做出了同样的姿态，但是它却一步步地向后退。
感觉，隐秘在林子里的东西，已经慢慢逼近了。
云门耳边响起龙猫的声音，他道”：“娘的，我们到了它们的积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