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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泰山

去泰安是费了一番周折的,原本定好五月的第一个周末要成行,买票的头一晚上网查旅游景点天气预报,发现整个周末有雨,于是作罢。第二个周末的时候早早地就查起天气,发现还是下雨,可是因为迫切想要排遣自己的心情和已经答应了朋友的尴尬,于是我这个平素谨慎行事的人铤而走险了一回。当我第二天顶着大太阳从售票口拿到那张去往泰安的车票时,恍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英雄。因为在此之前是很无奈的打算等待下一个周末的。

在火车上保持我一贯的姿势,抱着腿蜷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想一些泛黄的记忆,以及即兴的对新风景的描写,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多时候这样看着看着就陷入梦乡。

走出泰安火车站的时候有一些忐忑,担心认不出久未谋面的同学,于是出站后就奔向约好的标志建筑物,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我想,千万别是这个,没想到……于是就这样尴尬的到了泰安。

在车上一路看着这座城市,如走马观花般地浏览一本或薄或厚的书,一切在第一时间可以被观察到的事物尽收眼底,其他的细节,就需要去慢慢游览,然后发现。每个人眼里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第一个晚上就遭遇下雨,且是大暴雨。因为想着要在一个周末给自己一次彻底的透支,所以我坚持想要爬山,可是遭遇了拒绝,他像个算命先生一样几次抬头看一看天,然后一次一次耐心但又不容拒绝地对我说:不行,今晚会下雨的。没办法,有时候人们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况且我还不是强龙。

晚上和高中时同校的小师妹呆在一起,似乎原来的一切记忆都是珍贵的,人们对于旧人旧事都存有一种异样的热情,尤其是远在异乡的前提下。关于这一点,我自认为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因为对于没有和我真正熟络起来的人,我本能地存有一种距离感和远的疏离,所以对于这之前毫无印象的小师妹对我的友好,心里很是愧疚。夜晚的时候雨轰轰烈烈地下起来,因为在山脚下的缘故,雨斜斜的砸落,居然会砸进阳台,我站在阳台上听着山风夜雨,有一种身居重庆的感觉。再加上最近发生的地震,不免有点惴惴然。

爬泰山是第二天晚上的事情了。临上山的心情,有点紧张,有点害怕,因为幼时从山上摔下的阴影还在,到现在看到眼前高耸的山还是生出本能的恐惧。为了看日出,我固执地选择夜间出行。时间是在五月,温度刚刚好,不会太冷。时机也刚刚好,没有蜂拥而至的人群,我向来是不喜欢在“五一”、“十一”这样的假期来一次大规模的全民运动的

耳边隐隐的传来微弱的流水声,同学告诉我是山涧的浅溪,因为前一天下雨的缘故。山里微微的凉气迫使我把大衣披在身上。告诉自己千万要节省体力不要逞强,想起很多人得知我要去爬泰山时的反应,所以不自觉的就把脚下的山路当成豺狼虎豹了。又想起来之前自己的小愿望,想要带着思念来看一看山顶的日出。

曲曲折折的路上,起初坡度还好,后来越来越陡,但是也还不至于不能接受。两边的店铺都关门了,各种牌子斜斜地挂在窗前,印出山林的寂寞来。没有鸟声,但我总担心前方会突然窜出一条蛇来。不知道怎么爬上的中天门,回头看一看来时的路,只有一片黝黑。我的同学一直在身边打击我的自信,每次我满怀希望地问他“快到了吧?”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总是“这才到哪啊?”这样的回答和他一脸轻松的表情让我极其质疑我自己的能力。为了证明我不是个稻草人,我在心里一再暗暗地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挺住。

中天门过去,又缓缓行进了一段。路又开始慢慢地陡起来。我心里想着,难道到了传说中的十八盘?可是我可爱的同学告诉我:没到呢,没到呢。路上遇到的爬行者也慢慢地多了起来,都是成群结伴的,像我们这样二人成行的实在不多。呼呼啦啦一帮人,喧哗着就上山了,我心里有点可惜这高高的山林里被打破的寂静。开始慢慢的累,每到一处地方歇脚我都要把自己的脚架起来。在一处山梯拐弯处,我坐在梯墙上,听见下面山谷里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它们不因为这些喧闹的人声而中断,好像一首协奏曲,演奏得真是酣畅,胆小的我总是怕突然从下面蹦上一个恰巧落在我怀里。害怕一切其他生物,但又好奇想要接近,这就是矛盾的我。

模模糊糊中眼前的路仿佛变成了一条直线,看一看表,快要黎明了,可是还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南天门,我咬咬牙几乎是拼了命一样往前走,不,现在真的是爬了,两山崖壁如削,阶梯好像是呈一条直线铺张上去,我好像在天上行走一般,不敢往下看一眼。这样停停歇歇走了很久……好像是要用尽我所有的力气,终于听到同学在耳边说了句:南天门到了。此刻的我已经有点耳鸣了,我只是机械的问,到山顶了吗?他说:还没有。那么继续爬吧,什么南天门,下山的时候再看。过了南天门,温度一下低得让人接受不了,好像误闯进一个别的世界,我裹紧身上的大衣,还是冷。好像有几千条小虫子带着寒气钻进我的骨头。天渐渐地青起来,有很多出租大衣的小贩,于是我们就把“装备”改进了一下。走过天街,前方山顶放眼可见。为不错过日出,我几乎用意志在支撑着自己朝着那个方向挪动。天街好长好长,我好像晕晕乎乎闯进了不能闯入的地方,远处泰安方向隐隐地亮着灯,这座城市正在安静的酣睡,好像纵身跳下去就可以降落在它上面。

终于,到山顶了。

但是,在7个多小时之后,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空是一片青色。站在这里,好像站在尘世和天堂的交界处,所有的一切都在脚下,烦恼、痛苦以及种种俗事。我的眼里,只有天空。极度的疲乏和寒冷让我有种晕厥的感觉。靠在黛色的石头上眯着眼睛让自己休息片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耳边有轻轻的声音:快醒醒,太阳出来了。我睁开眼睛,一线晨曦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来,慢慢的,却又离的在变化着。我颤抖着打开相机,却觉得怎样的聚光都捕捉不到这样伟大的镜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那抹晨曦由灰暗变成淡黄,又由淡黄变成橘红。而天空的云朵,红紫交辉,瞬息万变,犹如巨幅油画从天而降。浮光耀金的云面上,日轮掀开了云幕,撩开了霞帐,披着五彩霓裳,像一个飘荡的宫灯,冉冉升起在天际,须臾间,金光四射,群峰尽染,山风猛烈地吹着我的前额,吹乱我的长发。再想起几个小时的努力,真觉得不虚此行。

匆匆地看过玉皇顶,天色大白了。看看表,只有点多。阳光照耀着一切,气温开始慢慢回升。下山的途中,我开始好好端详这座被很多人称赞过的名山。几乎每一块大的平整的石头上都被刻了字,各个时期的人物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印迹。据说,历代赞颂泰山的诗词歌赋多达千余首。岱庙内,汉武帝植下的柏树翠影婆娑;红门宫前,孔子“登泰山小天下”的感慨,余音缭绕;回马山上,唐玄宗勒马而回的怯懦,神态犹现;云步桥畔,秦始皇敕封的五大夫松,痩骨嶙峋;十八盘道,李白、杜甫等历代文人“笑拍红崖咏新作”,豪风犹在;碧霞祠里,隆重的封禅仪式绰绰伊始。走进泰山,就好像走进一部中国古代发展史。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影子在我眼前频频闪过。站在十八盘上俯视来途,才发现在黑夜的掩护下,我走过了多么陡峭的一段山路,不禁自豪起来。

路上遇到几处财神小庙,最喜欢的还是中天门的那一座。于是,双手合十,为爸爸、妈妈真心祈祷了一番,虽然我不信佛,也不信道。有很多地方在卖同心锁,那些连连串串的同心锁,挂满一片,难道刻下彼此的名字锁在一起,真的就可以长长久久吗?如果那样,我愿意真心祈求神灵保佑。透过挂满红色带子的树看天空,它离我很近,又好像离我很远。让我不知道怎样触摸,才可以碰到幸福。一路庙宇庵堂,香火鼎盛。人间偏多善男信女,而头顶果然有神灵吗?

坐在阳光下休息的时候,山花开得正好,它们小小的开在悬崖峭壁下,静静的绽放。山涧的水小股小股地铺陈下来,是这样的欢畅。松柏斜插在山头,伸一只手,延揽山下一丛一丛向上爬行的人们。几多怜悯?几多礼迎?它们又在这里矗立了多少年?

到山下的时候发觉身体极度的疲惫,有人上山,有人下山,看到好几个挑山工,沉重的物件压在他们肩上,而步伐依旧稳健。有个残疾人断了一条腿,用一根拐杖支撑着上山,我心里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还没有到中天门,而到了十八盘,那对于他来说,又该是多大的挑战呢?就他一个人?我目送他走远,消失在视野里。一位中年妇女,擎着一把香火,爬一段就跪下磕头,嘴里念念有声,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为她的虔诚所感动。希望她的愿望真可以实现。

在山下看一看去时来时的路,那么遥远,那么曲折。古人说“一览众山小”,而我“须仰视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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