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回来的裴筝表示,见怪不怪了好嘛!
元宵和嘉荣只看见了代王被虐,可没看见长公主所受的苦楚。
他算是从头开始围观,前因后果知晓地清清楚楚,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帮助长公主施虐啊。
且他已经领会了长公主的意图,横着虐,竖着虐,照死里虐,又虐不死就行。
是以,他制止了嘉荣上前通报他回来的消息,让长公主再多施一会儿虐。
关键是,长公主虐烦了,最后一脚将代王踹了出来。
好吧,到了说正事的时刻了。
这时候,裴筝没有欺负代王的心思,消息共享,这是双赢的事情,更何况撇去长公主对代王的恨意不说,他俩人在重要时刻还是一致对外的。
不要说又是现在这种情形了,相依为命还来不及呢,才不会做一些自毁长城的无脑事情。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探听得来的消息。
赵王不仅仅新封了祈沐风做城门校尉,就连祈沐泽个病秧子都做了兵马大将军,不过是个挂名的,掌握着兵权的还是他儿子祁福全。祁家唯一没有官职的还是二房祁沐仁,这就证明了奇葩到哪里都改不了奇葩的本性。
祁家的兵力差不多都是此次新招的新兵,约有五万人。赵王自己掌握在手里的兵力,约合有七万。然后马洺带来了两万人马,汤隽带来了三万人马。
这么一算,晋阳城内屯兵约合十七万人。
与邯郸的兵力相差不算悬殊,但赵王的属于联军,若是将领之间心生间隙,不过就是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
祈沐风是个老奸巨猾的,将错就错把裴金玉三人领进了城门,丢下一句“好自为之”,拍拍屁股就闪人了,连一句话都不肯和他们多说哩。
至于他为何没有在城门边拆穿她们,可能是因着裴天恒的关系,说不定也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总之,祈沐风的不坚定,也算是她们开了一个好头。却不能大意,裴金玉问裴筝:“我让你另寻的房子,可有着落了?”
裴筝道:“后巷有一个无主的空院子,只要咱们出入小心,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那咱们等天黑就过去。”
元宵看了看代王,意思是:那咱们怎么办?
代王没理他,也问了裴筝一句:“那院子多大,能容下咱们五人吗?”
嘉荣差点儿笑了出来,心想,代王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哩。
裴筝就觉得好无辜啊,还没请示过长公主,这话可不好回答。
一时间,房中安静地只剩下了呼吸声。
倒是裴金玉问的正经:“你此来,只带了一人?”
代王认真地道:“另外还有两人,我遣他们去看着赵王还有祁家的动静。”
裴金玉点了点头,再不言一语。裴筝已经了解了她的意思,在大事面前,儿女私情算狗屁。
这就各忙各的,只等天黑了。
院子里多了两个人,对嘉荣和裴筝来说,多了跟没多,没有多大区别的。
反正元宵不会说话,干什么都是不吱一声的。然后代王呢,烦来烦去,烦的也并非他们。
天还不黑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吃晚饭。
特殊情况,不分尊卑。嘉荣用肉干烩了一个汤饼,将就着就是一顿。
裴金玉吃了半碗,就进屋去了。
代王严肃地批评嘉荣:“长公主没有过过苦日子……”
裴筝笑了,心说,上一辈子你起兵的时候,比这还苦的日子,长公主都熬过。
代王的话被冷笑声打断,遂问裴筝:“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裴筝道了一句:“也对,也不对。”一扭头,也进屋去了。
还是嘉荣乖巧:“今晚去了那边,明日我会想办法弄些好吃的东西。”
代王点头沉默不语,裴筝的笑让他若有所思。他一直在逃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前一世他到底给卫妩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心理乃至身体发肤。
他将卫妩的临空一跳,归类到了对他的报复和她的骄傲心理。却始终不肯正面承认这背后的种种灾难和苦处。
他起义的第二年,听说长公主搬光了府中的所有金银珠宝,填补了军饷的亏空,这才凑齐了二十万讨伐大军。
当然,那二十万大军最终倒戈到了他的阵营,成为了压倒卫家王朝的有力武器。
他那时不是没有想过,长公主也是普通人,没有了金银又该如何度日。
他自我安慰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样的话语,也派出了几波探子探听洛阳城的消息。
因着太忙,最终负责接手那些探子的是他的弟弟林峻游,而林峻游一直告诉他的是长公主府没有任何异样的消息。
刚刚裴筝的笑像是在说“你知道什么?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时隔久远的那件事情,陡一下想通了关键,心情真的是糟糕透顶。
当他拼死拼活地抛弃一切,为了家族的明天而战斗的时候,他的亲人们,以大义的名义,不停地将他和她推入了死地。
“区区一个女人,怎么能同家族大业相比拟!”
这样的话语,不止他祖父说过,他的两个弟弟,也都说过这样的话哩!
最痛苦的时候,他也用这样的话骗过自己——我其实不是爱她,而是因着越是不能拥有,就越是挂心。
如此的话语,骗的了自己一时,却骗不了一世。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连身体都骗不了呢。
对着其他的女人,实在是提不起来兴致。尤其是前一世做皇帝的时候,只要女人一离他太近,满脑子都是他掀开卫妩的盖头和卫妩从高高的宫门上跳下来的情景。
代王站在院子里,凝神望向远处,实际上他的眼睛是没有焦距的。
屋里的裴筝对立在窗子边的裴金玉道:“代王还真是挺像元会帝林青峦的,元会帝还在世的时候,总喜欢在卫长公主殉节的宫门上远眺哩。”
裴金玉自始至终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就是卫妩,也没有说过代王就是林青峦,裴筝也从来都不问,两个人保持着默契。
就是裴筝时不时地总会说一些关于元会帝的事情。
裴金玉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饶是裴筝再了解她,也猜不出她问的到底是对代王不好的事情,还是从前她殉节的事情,或者再从前一些她招了林青峦做驸马的事情。
裴筝低不可闻地叹口气,道:“长公主不是圣贤,孰能无错呢!不过奴才以为,不管对错,只要长公主开心。以前……哪怕开心的时间很短,也是开心过的。至于以后,有忠义王在,长公主还怕什么哩。”
别说现在代王很听话,就算他不听话,且不说还要不要他的问题,单忠义王自己就有本事让他变得很听话的。
裴金玉顿时想起许久前的一日,他爹突然神神秘秘地跟她说:“女儿,爹新养了一批打手哩。”
因着那时候的形式并没有如今严峻,她下意识问:“爹,你养打手作甚?”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爹洋洋得意的表情,想严肃来着,却先笑弯了眼睛:“傻女儿,当然是留着帮你揍代王的。”
裴金玉一想起这个,终于有了笑意,歪头正想跟裴筝说话的,忽听,大门“砰”的一声,遭到了猛烈的撞击。
要不是他们一住在这里,就将大门加固了几许,那一下,保准已经撞开了大门。
元宵力大无比,搬了院子的石桌堵到了门后,还招手示意吓傻了的嘉荣,和她一左一右就堵在了石桌的后面,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那些人撞了几下,没有撞开,拿刀往里面捅,可是刀也硬不过石桌呢,这就歇了片刻,乱糟糟地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裴金玉和代王的第一反应,都是难道摇摆不定的祈沐风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将他们捉去,献给赵王?
若是人来的多,他们还真是鱼游釜中。
裴筝跳上了房顶,即刻就因为箭雨又翻滚了下来。
这时候,就听外头的人撞开了隔壁的大门,就是代王原本租凭的院子。
只听院墙那边有人道:“咦,这家的人不在屋里!”
又有人不无惋惜地说:“这家的才是肥羊哩,刚刚一出手就给了我一锭银子。不过没关系,咱们先拿下了隔壁的小娘子。”
“不是三个男人吗!”
“呸,哥哥我阅女无数,不看脸,光看腰就知道三个里头肯定有两个是小娘子哩。”
后头的就是一些污言秽语。
代王在听到那句“一出手就给了我一锭银子”时,不仅知道了来人是什么人,还顿觉自己傻透了顶,他怎么就忘记了财不外露的道理。
再一听后面的话,额头上暴起青筋。
一招手唤来了元宵,正要翻墙过去,裴金玉拿出了一个包袱,又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小包药粉,递了过去:“谭中秀说了,只要一洒出去就行。”
这一回,也不用代王出马了,元宵纵身一跳,上了墙头,先来了个“天女散花”。
“花”都散了下去,那些人才忙着拿箭射他哩。
还听本是院主的歹人道:“咦,我说并没见这家人出去,敢情跑到了那边去。哎哟,******,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辣眼睛。”
“毒药吧,哎哟,我的脸也好疼呢。”
元宵就是趁着这个时机,拔出了剑飞扑而下。
裴金玉这边,就只能听见“哎哟”“啊”的痛呼声,紧接着就是一片死寂。
不多时,元宵回来了,指了指院墙那边,比了个十。又指了指门外,比了个五。
这意思在场的都明白。
一个人干掉了十五个,嘉荣佩服的五体投地,再看向元宵的眼神都变了,一点儿都不敢轻视了,还道:“元宵大哥,你的武艺真好哩。我要是有你这个武艺,保准儿长公主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我了,再也不用耍赖皮了。”
我去,长这么大就没被人夸过好嘛!跟着代王,就算干得漂亮,也得不到他一句夸奖的。元宵稍稍红了脸,不停用手比划,意思是不是他厉害,而是多亏了有那包毒粉。正儿八经地打,一比十五,还毫发无伤,没那个可能的。
嘉荣说:“那你也是厉害的,要我,让他们全躺地上等着我砍,砍完了十五个我也得累个半死了。”
这么严肃的时刻,代王是真不想笑的,他终于知道了裴金玉总将这丫头带在身边的原因了,不止是忠心,还能时不时地逗人开心。
代王看着元宵那傻样,真不想取笑他,可笑实在是止不住啊。
元宵心想,我傻,你对着长公主的时候,比我看起来还傻哩。
这是什么样的主子,带出来什么样的奴才,没一个有正形的。
裴金玉将包袱往代王身上那么一扔,闷声道:“走。”
一行五人,悄悄地出了院子,东躲西藏地往后巷而去。
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刚才闹了那么一出,就算周围有人听见动静,也没人敢探头出来看一看。
至于巡街巷的兵丁,刚才死的那些人就是哩。兵器不仅新,还带了“赵”字。
赵王的兵将监守自盗发挥的很彻底,说不定已经将这一片能抢的都抢了个遍哩。
非常时期,遭殃的不过是普通的百姓。
裴金玉想起了贺齐那家人,不知道他们可选好了方向,而今走到了哪里。
今夜,裴七里的大军在晋阳城外三十里扎营。
他本来计划再往前推进个十里地,可计划没有赶上变化,碰上了一伙拦路抢劫的。
当然没人敢眼瞎地抢劫他的两万大军,而是他放出去的斥候,刚好撞上了几户结伴上路的人被打劫,想路遇不平一声吼来着,没想到那伙劫匪如此彪悍,连兵丁都不怕哩。
斥候骑了马,赶紧往回跑,一向裴七里说明。裴七里怒了,特么的,敢在老虎嘴上拔毛,活腻了吧。
这就叫了五百骑兵,亲自带队,一路绝尘到了事发地。
饶是再快,这中间也耽搁了小半个时辰,本想着赶到的时候,那些可怜的人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谁知,他们倒是挺能坚持的。十几人被那些劫匪紧紧包围,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最奇特的是,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年轻女子。虽然害怕的浑身发抖,却还是举了什么东西,勇敢面对。
而那些劫匪,有几人躺在地上,一直哀嚎不止。剩下的劫匪还有几十人,拿着大刀或拿着木棍,与那十几人僵持着,却始终不敢上前呢。
等到裴七里的骑兵一到,那些人放下了兵器,四处逃窜。
裴七里打马上前,这就将那年轻女子看了个仔细,只见她手里举着的是个蓝色的小包。
咦,有些眼熟哩!
再一扭头瞧了瞧那几个哀嚎不止的劫匪,心里有了数,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你这药包从何而来?”
贺赤丹将那救命的蓝色小包系好,仔细收在了怀里,这才仰头对他道:“是一位公子相赠的。”
人与人的缘分,还真是奇妙的很。那位“公子”赠药包时说过:“遇到危险,洒出可以救命。”她当时只觉那“公子”有些奇怪,没想到他们一家还真是因此而得救的!
贺赤丹见裴七里沉默不语,心道,这位军爷是不是同那位公子是旧识?若不然怎能一眼就认出她手里的是药包呢!
遂又道:“那位公子是要去晋阳城的,而我们是城中出来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告诉了他城里的情形,不曾想就得他赠此大礼。不知军爷同那位公子是不是旧识,若是的话,军爷下次见到公子,可否帮小女子传句话?”
裴七里坏心眼地想,该不会是要说“以身相许也无以为报”之类的话语。就笑道:“我可不知我认识的那人,是不是你说的什么公子。不过,你想让我传什么话,倒可以说来听听。万一她们要是一人哩。”
贺赤丹大喜,道:“军爷这么说一定是认识的。”
这就拉来了爹娘还有两个哥哥,往裴七里面前一跪道:“请军爷代为转达,公子的救命之恩,我们一家都铭记在心。以后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一定替公子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为公子祈求福寿的。”然后砰砰砰开始磕头。
裴七里一瞧这阵势,傻了眼,心说,这话是能传到的,这头……也要代磕吗?
一捂眼睛,装作看不见可行?
裴七里实在不想接她这句话,下马将他们扶起,随口又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去何方?”
老实了一辈子的贺齐,就是站了起来,也将腰弯的很低,道:“回军爷,我们也不知哩,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裴七里一听,顿时有了笑意,道:“那就别走了,留在我军中烧饭洗衣,不上战场,也可以挣军饷呢。还有,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们的。如此,若是见到了我那位旧识,确认了是你们说的什么公子,你们也可以自己表谢意。”
磕头什么的,想磕多少就磕多少,跟他没一点儿关系。
贺齐被这伙劫匪吓破了胆,正愁怎么往前走哩。一听裴七里的提议,加上本来就觉得他挺靠谱的,全家人顿时都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不过……”裴七里瞧了瞧长得很不错的贺赤丹,忍不住提议:“混军营,你女扮男装更好哩。”
看惯了裴金玉一身男装的飒爽模样,直接导致了裴七里审美观变形,老是觉得其实女子穿男装更好看哩!
贺赤丹随即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裴七里没想到,因着他的这个提议,以至于刘元枫栽了一个大跟头。
而远在晋阳城中的裴金玉也没有想到,就在她想起贺齐一家人的时候,他们家就已经有了着落,愉快地决定跟着裴七里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