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雾霾最严重的城市，咸台市想当第一，没人敢争第二。
如今这里的空气越来越差，隔三差五就灰蒙蒙的，分不清是迷雾还是毒气。
所以早晨出门，赵卫国总是戴着口罩。
尽管他也知道，戴口罩并不能起到实际的保护作用，但起码在心理上，能得到或多或少的安慰。
每天钻进地铁，他首先要寻找一个空座，来支撑这副日益疲惫的身躯。干了三十多年刑警，不仅熬白了双鬓，身体也每况愈下。眼看半截身子快要埋进黄土了，还是要带领一帮年轻警员奔波在破案的前线。
这时，他摘下口罩，准备拨打一个电话。
他要找的人在市区郊外。这个人曾经是他在警校教学时，教过的最得意的学生。前几天他在侦破中，遇到一个非常难解的问题，想要征询这个学生的意见。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只有这个学生配得上。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请问你找谁？”
“我找李洛阳。”
“那你是谁？找李洛阳干什么？算了，无论你是谁，最好能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因为我正在猪圈里给三百头猪拌料，另外还有两只小猪崽等着我去接生。”
赵卫国完全可以想象，这个女人正绑着头巾、扎着围裙，在他学生办的养猪场里忙得大汗淋漓。事实证明，电话那头确实传来了猪的哼哼声。
他顿了顿说，“我是赵卫国，想找李洛阳谈点事情，他不在吗？”
“原来是赵警官啊，洛阳经常提起你。”女人的语气温柔了许多，“我是李雪，李洛阳的姐姐。我弟弟在屋里闭关，已经两个月没有出门了。”
“闭关？”赵卫国感到很诧异。
“他自己号称闭关，谁知究竟鼓捣什么。”李雪继续说，“他好像在研究什么犯罪心理，桌上摆了一堆书，其中有一本叫《面具馆》。我也是在给他送饭的时候偷偷看到的。平时他都把门反锁，谁也不让进。赵警官，你是他的老师，拜托帮忙劝劝他。再这么憋下去，恐怕就成神经病了。”
“那我也得能联系到他呀！”
“对呀，他手机在我这里呢。”李雪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我往他门缝里递一张纸条，说你有事找他，兴许他能提前结束闭关。”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好嘞，那我先去忙了，别回头把猪给饿死了。”
赵卫国挂断电话，唇角泛起淡淡的微笑。
他想，这次一时半会是休想联系到李洛阳了。除非他提前完成闭关，达到自己的目的，否则永远等不到他的回音。因为他了解这个学生，别看他是个养猪的，脾气却犟得像头牛。
临下地铁的时候，赵卫国又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叫金康，刑侦组的副组长，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帅气警官，同时也是赵卫国培养的第二个徒弟。
金康告诉他，就在三分钟以前，华茂商务大厦有人坠楼死亡。具体是他杀还是自杀，目前尚无定论。
赵卫国马不停蹄地赶到局里。
刚进办公室，他就脱掉外套，迅速进入了指挥状态，“华茂大厦坐落在永安街的黄金地段，金康，有没有大厦附近的监控录像？”
“有。”金康说，“刚从交通部门调过来，新鲜出炉的。”
接着他又问，要不要去事发现场看一看？
而赵卫国却表示，现在去也没用了。况且时间不多，如果死者是死于谋杀，那他们务必要赶在下一桩案件发生前，将罪犯缉拿归案。
“佳美。”赵卫国对电脑旁边的女警员说，“立即把监控录像播放一遍，包括案发前和案发后的所有内容。”
“好的，组长。”
佳美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组长发号施令。她面前那热乎乎的早餐，现在也顾不上吃了。
据监控显示，案发之前，华茂大厦周围一直风平浪静，看不出丝毫端倪。慢慢地，许多上班族开始陆续涌入大厦，大家看起来行色匆匆，神情跟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另外，楼前有家卖日用百货的超市，一对情侣正站在超市门口亲吻告别。超市的对面支着两个路边摊，一个是朴实老农水果摊，另一个是卖鸡蛋灌饼的大婶。这两个人光顾着收钱找钱，要说他们是疑犯，鬼都不信。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玻璃粉碎的巨响，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瞬间穿过十六楼的窗口，从摩天大楼上垂直坠落。只听嘭的一声，死者像西瓜一样落地身亡，鲜血迸流。
赵卫国盯着此刻的屏幕，试图从人群中解析出与众不同的地方。
然而人们的反应都很正常。
他们先是脑袋短路，六神无主，接着便发出了一连串的惊恐。胆子小的开始四散而逃，胆子大的则凑过去查看，然后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即使拿着手机，他们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有个小女孩目视着血淋淋的尸体，坐在地上呜呜大哭，大人赶紧过去捂住了她的眼睛。
“发现了什么问题？”赵卫国问。
金康和佳美猛然回过神来，却一声不吭。
然后，赵卫国问比他年纪略小的警员，“老邓，你发现了什么？”
“我确实有点发现。”老邓说，“我怀疑那对接吻的情侣有问题。你看那个女人，当时她的手是背在身后。而通常情况下，女人接吻的时候，都会把手搭在男人的胯上，或者抱着他。对不对，佳美？”
佳美满脸通红，不过还是说，“是的。”
“所以你认为那个女人有问题？”
“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老邓言之凿凿，“我怀疑那对情侣根本就素不相识，那个男人是在强吻那个女人。他之所以强吻那个女人，正因为他是负责在楼下放风的帮凶，以此来躲避摄像头的抓拍。”
“然后呢？”赵卫国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智商有限，只能推理到这里。”
“嗯，分析的很好。”赵卫国转而道，“不过依我看，他们是真正的情侣。如果观察够仔细的话，可以看到，那个女人在接吻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所以手背在身后，是她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而且死者坠楼后，这对情侣朝同一个方向逃离，说明他们认识，并且是一路人。”
老邓默默低下头，再次对自己的智商做出了严肃的检讨。
看着大家一脸茫然的样子，赵卫国继续说：
“根据刚才的监控，起码能有两点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性。第一点，如果死者想自杀，他会选择露天的天台，而不是撞碎落地窗的玻璃，从窗口跳下来，这不符合常理。”
“那第二点呢？”金康插嘴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