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朝堂的礼乐钟鼓一齐鸣响。
太子寿诞的歌舞宴开始了。
穿着明黄色绣金蟒袍的太子朱标带着身着淡灰色蟒袍的皇长孙朱允炆踏入了东宫的正殿。朱标坐于东宫的上席，朱允炆列于上席之下。
秦王、晋王、燕王等藩王和众位王公大臣皆按品级列座于两边。
一尊赤金猊鼎放置在正殿中央，麝香味熏染了整个大殿，桌案上放满了玉盘金盏。
皇家气派，自是不容小觑的。
“大哥寿诞，臣弟得蒙圣训，恭祝王兄福寿绵延！”燕王首先起身，端起桌案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恭祝王兄福寿绵延！”秦王、晋王及其朱元璋的子女都站起身祝祷。
“儿臣恭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朱允炆也站起了身。
瞬时，整个大殿里蹲坐着的王公大臣也都齐齐站起，一同称道：“恭祝太子殿下福寿绵延，佑我大明江山长盛不衰、千秋万代！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朱标一个沉声响起，颇具王者之风。
众人皆是饮罢一杯酒，齐齐坐下。
和一众王爵公侯之女站在偏殿等候着的爰仪，听闻如此如山呼一般的祝寿贺声，心下立时感慨万分。
如若太子真能福寿绵延，那该多好。
只是……燕王殿下将来会对太子不利吗？如果会，那是燕王死，还是太子死？
这实在是个太过血腥的问题。
或许，在皇家内院，“成王败寇”本身就是一个永不更变的真理。上有秦朝扶苏太子的惨案，下有唐朝太宗李世民发动的“玄武门之变”，这些例子都足以说明，皇室权位争夺的血腥。如果燕王和太子最终都还能够以兄弟的身份互敬互爱，那将是大明之福。
可是，有可能吗？
在爰仪心底，其实是希望朱棣登上皇位的。因为朱棣确实比朱标优秀得多，若江山在朱棣手里，一定会发展得更为强盛。只可惜，身为四皇子的燕王朱棣，此生怕是无缘问鼎皇位。
但燕王，一定不会甘心的吧？他雄才大略，岂会甘做王臣？就算他愿意一辈子尽心尽力辅佐朱标做个藩王，将来朱标登基为皇，又岂会放过权大势大的燕王？
爰仪正想着，便听见礼乐再次奏起。
站在最前面的王侯之女随着太监的脚步，走进了正殿的大厅，歌舞宴已经开始了。
爰仪往正殿看去，只见东宫正殿里所有旧的灯盏、灯笼全都撤了下去，换成了崭新的，房梁上挂着许多全新的大红轻纱幔帐，地上铺了一层厚重绵软的红色毯子。一道大红的绣幔隔开了正殿前方的台子和众位王公的位置。
进去献艺的王爵公侯之女们都是从侧边走上绣幔隔着的台子上的。待绣幔里准备得当，才会慢慢拉开帷幕。
第一个登台表演的是工部尚书的千金，她用古筝弹了一曲《阳春白雪》，指尖灵动地流转着，古筝之声也是动听，只可惜欠缺了韵味，惹得众人都摇头叹息。
她悻悻下了台，面带愧色地走出了东宫正殿。与爰仪擦肩而过的瞬间，爰仪听见了她的一声叹息。
如此便落了选，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概是第一个上台，过于紧张了吧。
爰仪也不禁为她惋惜，可在惋惜之中却又夹杂了一丝羡慕之情。因为落了选，就不用嫁入皇家，就不会被卷入宫廷争斗，于那个女子而言，不可说不是一件幸事。
接着是刑部侍郎之女，一段踏歌舞下来，也是悻悻下台。
再往后便是翰林学士的女儿，书画不错，可惜笔法不到位，尽失雅韵……
一连过了好几个，尽皆如此，终都是悻悻下台而去。
总算挨到了徐妙锦。
爰仪只见徐妙锦挪动莲步，盈盈走了进去。
之后，爰仪便神情专注地看着徐妙锦的表演。
绣幔拉开，徐妙锦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正座之下右排第一个座位上的燕王。朱棣的眸光飘忽不定，嘴角挂着淡然的微笑。
朱棣自是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歌舞的。他只想看爰仪的表演，也只有爰仪的表演才能让他提起些精神！
他坐在案前，不时地举起酒杯饮一口佳酿琼浆。
当徐妙锦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被怔得顿了一顿。恍然想起爰仪是否会被许给皇长孙还要看徐妙锦的发挥，于是他也便抬起头看了看徐妙锦，点了下头。
燕王在给她打气，徐妙锦心里一时高兴得忘了形。她站在台上，微微一笑，顿时满座的王公皆感到如沐春风。
美人一笑，千金难求。看来徐妙锦乃“京城第一美人”的说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就让你们心旌摇荡了？那过会儿林爰仪怕是让你们立时死去你们也甘愿了？
朱棣不屑地从心底哼出一声。满朝文武，多为好色之徒！此言果是不假。
琴音乍响，徐妙锦双手舒展，广袖两方而张扬，清逸飘尘，随风飞舞开。她足尖轻轻点在地面上，瞬时所有的力道都凝于脚尖，柔嫩的双手轻拂宛转，绰约的身姿纤腰摆动，尽显美态。不一时，徐妙锦使了巧力翻身跃起，淡青色的披帛展开飘舞开来，她轻易就在空中翻旋着转了三个圈，随后稳稳落地，接着纤柔连贯地继续舞下去。
她本就出身将门，自然有些武功底子，如此的舞蹈不仅没有耗费多少力气，反而会让观赏者觉得她是在云端飞舞。
满座王公皆是惊讶。
站在偏殿看着此舞蹈的爰仪也对徐妙锦佩服万分。
即算是爰仪自己，亦没有把握能够将惊鸿舞跳得如此唯美。
琴音到了高潮，徐妙锦流转云袖，挥洒于大殿阔大的天地之中，衣袖里的红绫随之飞出，腰姿弄正回舞，旋身轻摆，宛若鸿雁双飞于天际，飘然的衣裙随风四散而舞，霎时犹如流雪回风之惊鸿。徐妙锦一个回身，再次翻身跃起，一连在半空中旋舞了九圈。
琴音戛然而止，徐妙锦以四个曼妙的回旋舞步结束了“惊鸿舞”。
一时间满堂喝彩，久久回荡四周不散。
徐妙锦闪着期许的目光看了朱棣一眼。
如此妙曼的舞蹈，燕王却是极为无心。他只是淡淡一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小口。
徐妙锦欢喜的心情顿时有些失落。
她向众人行了一个礼，退出了正殿。
“徐家女儿果是不错。”在座的文武官员啧啧称赞着议论了起来。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能够撼动人心的舞蹈。”
“若是皇长孙殿下能娶得徐家三女为妃，那可真是好福气呀！”
“呵，如此舞蹈，本王时常都能看见，算不得什么。”秦王朱樉听见朝臣的议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慢吞吞地说道。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他们都知道，秦王的舞姬倩魅儿，乃是以艳名和舞名著称的人物。倩魅儿的舞蹈，虽然和徐妙锦不是一个风调路子，但舞艺却绝对不是徐妙锦能够比得上的。
“二哥好似没有尽兴。”晋王附和应道。
“不止二哥、三哥没有尽兴，本王也没有。”朱棣出声说着，“不过今日前来的众女之中，还有一位佳人，本王可以保证两位王兄一定满意！”
“好！老四，我们就看看你的佳人如何。”秦王和晋王一同端起酒杯祝向坐在他们对面的朱棣，朱棣也端起酒杯敬了敬他二人，随即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朱棣的此番言语，明摆着是说徐妙锦的舞蹈未能如他的意。
就是不知道如若徐妙锦知晓此情形，她精心为朱棣准备的舞蹈遭到如此评价，会做何感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