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清晨。
南京报社。
“Hello,各位!中秋快乐!”任白苏提着一袋东西踏进了报社的大门,去往编辑部的路上她一路向着报社中的众人打着招呼微笑而过。
她依旧神采飞扬,一点也不像是几日前受过感情打击的样子。她轻轻笑着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手中的袋子,将里面的月饼拿了出来。
“奎东,给你的!”任白苏笑笑,将一盒精致的月饼递给正在写稿的张奎东。
张奎东闻声,抬头看了看任白苏,尴尬地笑了笑。
他还记得,那天他在圣保罗教堂的小道上对任白苏表白的情形。任白苏当场就拒绝了他。任白苏对他说,她心里只有陆子轩,不管陆子轩是不是爱上了别人,但她无法放弃她自己对陆子轩的感情,她只想和张奎东做朋友。她还说,如果有一天她可以放下对陆子轩的感情了,那么她也许会选择张奎东。
但是,放下一段感情又岂是一件容易之事?
张奎东只当任白苏那是好心安慰他的话,是以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然而,这几日,任白苏却没有来过报社,张奎东也没有去圣保罗教堂找过任白苏。
只有他们彼此心里清楚,他们是一时无法面对对方。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任白苏今日却主动来了报社,还主动地给包括张奎东在内的大伙儿打招呼。
张奎东看着这样的情形,一时没法缓过神来。
“傻瓜,拿着啊!”见张奎东只是笑笑,并没有伸手接月饼,任白苏又忍不住唤了一声。
这下张奎东算是释然了。
任白苏居然叫他“傻瓜”,这么说,他们之间的芥蒂是不存在的喽?
心念一动,张奎东心里立时激动了起来,他高兴地“嘿嘿”笑了两声,连忙接过了任白苏递过来的月饼。
“对了,子轩呢?”张奎东将月饼放到桌上后,忍不住抬眼问任白苏道,“他怎么没来啊?”
林爰仪已经醒了,而且身体并无大碍,陆子轩不至于还要像前几天那样寸步不离地守着爰仪吧?
“子轩他……”任白苏的脸色暗了暗,但笼罩在她秀丽脸上的乌云即刻就消失了无影,她在嘴角扯开一抹淡笑,“子轩他还在圣保罗教堂照顾林爰仪,或许晚些时候才会过来吧!”
“啊?不会吧?”张奎东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但随即却只见他扶了扶黑框眼镜,慢慢镇定下来,凑到任白苏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林爰仪不是已经好了吗?他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人家啊?”
任白苏轻轻摇了摇头,云淡风轻地笑笑:“他们是恋人,守望相助、彼此扶持,是应该的!好了,你还是忙你的工作吧,别讨论这个了!”
“哇,白苏你太伟大了!”张奎东眼见任白苏对陆子轩和林爰仪的事情释怀而展开笑颜,莫名地兴奋起来,“你是我张奎东这辈子见过的最伟大的女性!”显然,张奎东根本就忽略了任白苏那后半句让他“忙工作”的话。
是的,张奎东实在没有想到,才几天的功夫过去,任白苏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地谈论林爰仪和陆子轩。
果然,受过新时代教育的女性,就是不一样呵……
拿得起,放得下,才这是真女性啊!
可是,任白苏真的放下了对陆子轩的感情了吗?
不是的。
她只是这几日在圣保罗教堂,看多了陆子轩和林爰仪的情形,知晓了那二人之间意笃情深,她实在不忍心去破坏那么美好的两个人。
世事无常,走一步算一步吧。
将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料。
任白苏始终相信,只有坚定信念,才可以达到成功。
不管最终是不是一定要放下对陆子轩的感情,任白苏都觉得,只有到了她心底真正释怀的时候才是最自然的决定。
“你别夸我了!”任白苏在心里想着事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有你说的那么‘伟大’。”任白苏自是清楚张奎东夸她“伟大”是所指何事的。
“会的会的,一定会的!”张奎东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着,“我相信我们大家的白苏啊,一定是可以走出心里的‘阴影’,成为一个‘伟大’的女性的!”
“好了,今晚你要是不回家的话,就到圣保罗教堂来吧!”任白苏说着又拿了一盒月饼放到了另一个报社编辑的桌上,“我爹说让我们几个朋友聚聚呢!”
“哇,白苏,你还说你不伟大,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月饼哇?”张奎东连连惊叫几声,“今天中秋团圆节,你是不是准备把我们报社所有人的月饼都包了?”
“要是能包啊……那就好了……”任白苏笑意和缓,“这些都是我爹的心意。说是带过来给你们尝尝鲜的,是从广州那边拿过来的,蛋黄莲蓉馅,味道不错……”
“广州?”张奎东听到这个地名,立时从脑海中搜索出了几段大事……
广州,不就是现在革命基地和革命人员最多的地方吗?
上一次,因为林清出事,张奎东请求了他的父亲高抬贵手,张允答应给张奎东三天的时间尽快清理南京的“革命党”,张奎东便暗中联络到了南京的革命地下组织,他将萧岑、顾师傅等人都送出了南京城,逃往广州……
于是,这几个月过去,南京城都没有发生什么“革命党”被抓或被杀的事件。
张奎东心知,这是张允看在他这个儿子的面子上,不愿意让儿子难过才有意放“革命党”们一马的。张允,是想缓和和张奎东的父子关系,然而他却不知道,他的儿子,非但没有按照他的吩咐说服那些“革命党”放弃革命,反而还将那些人都送往了革命事业最盛的广州……
“对,”任白苏使了个眼色给张奎东,重重点了下头,凑到张奎东面前,悄声说着,“是顾师傅让人带过来的,你看看你的月饼里,有东西……吃的时候要小心……”
张奎东立时会意,急忙也点了点头。
他刚要说点什么,却见了李康进来,他一眼瞟见李康,便转换了话语,高声扬起道:“白苏啊,你的月饼真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品尝的!你回头帮我谢谢任牧师啊!”
本来嘛,任白苏和张奎东待在一起很是正常不过了。只是现下他两人在耳语,要是给人撞见,那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闲话的,难保还会让人起疑心。
尤其是这个李康。
张奎东是不太信任李康这个人的。
李康是张帅府管家宋肖的狗腿。张奎东很早以前就认识这个人,只可惜李康并不知道张奎东就是张大帅的儿子,宋肖并不曾告诉过他。因为张奎东的身份太过隐秘,越少人知道就越好,而且李康品行不太端正,宋肖应张允的嘱咐,自然也要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张允大帅这个唯一的儿子。
只见李康直直走了过来,冲着任白苏点点头笑了笑:“任小姐可真是大方呐!”
“是吗?”任白苏也回过头对李康笑笑,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月饼递过给李康,“来,给你的。”
任白苏自然也是知晓李康身份的。只不过,同事一场,任白苏总不好在语言上偏袒哪个。
“谢谢!”只见李康朝任白苏鞠了鞠躬,把手里提着的一包需要审核的资料放到了一张桌子上后,接过任白苏递过的月饼,笑着退出了编辑部大厅。
直到李康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不见,张奎东才长长吁了口气,他缓了缓心神,抓过任白苏带来的月饼,急急忙忙地打了开。
很快,他便在月饼袋子里隐秘处发现了一个卷成条状的纸张。
匆忙打开看完,张奎东的脸色瞬时就变了一变。
“怎么了?”任白苏担忧的声音。
“顾师傅说,他没有在广州码头接到萧岑……”张奎东有些颓唐地回道。
当日,他送“革命党”离开南京,顾师傅是先于萧岑一天离开南京的。顾师傅曾应允过,说他会在广州的码头等着所有人到齐,可是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其他的人都到了,可就是没有看见萧岑……
“难道说,萧岑并没有离开南京?”任白苏的神情顿时也凝重了起来。
可是最近,并没有听说有“革命党”出事呀……
如果萧岑没有离开南京的话,那又为什么不想办法和张奎东还有陆子轩他们联络呢?
“唉,肯定是‘他’干的好事儿!”张奎东又气又恨地一拳捶在了桌上。
只有张允,才会干出这样卑鄙的事情!
“算了,先别想这么多,晚上到圣保罗教堂去,子轩也会去的,到时候你们也好商量一下,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呐。”任白苏淡淡言道。
张奎东抬眼望了望任白苏,沉重地点下了头。
是的,无论如何,张奎东都不能让他的这些好朋友出事!林清已经死了,张奎东自认他身上的罪责已经很大了,要是萧岑再出点什么事情……怕是他只有以“死”谢罪了!
怕只怕,到时候他就是死了到了地底下,也没有任何脸面去见昔日的这些好朋友!
张允啊张允,你非要把我逼到绝路才肯罢休吗?你是我生身之父,虽对我有养育之恩,但你怎么可以用这么些卑劣的手段来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呢?难道只有我死了,才可以唤回你的一点点良知吗?你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利用和欺骗,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生和死吗?还是说……你对我死去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