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染青囧了,她忘了身后是河。
因为是右脚踩空,后仰而倒下来的,所以砸落河面后,人直往下沉,寒凉立即直达体内,刚打算手脚并用从河底游上来,忽然心中冒了个念头。
紫狼的身份不明,他找上门来,且不说是敌是友,但她既然是出逃的相府千金,又怎能再与过去故人为伍呢?万一自己没死的消息泄漏出去,那后果......她不敢去想。
心有所定,于是立刻闭气,打算潜水往深处游去。
却听河面又是“噗通”一声,染青惊起扭头去看,从不知紫色是这般耀眼,就是在水中也能刺痛她的眼睛。而紫色正向她游来,不过是一瞬间,他有力的手已经抓住她的腰,然后轻轻一提,直线往上,浮出了水面。
染青象征性的轻咳了几声,察觉到水下紫狼的手改为搂住她的腰,正往岸边游去。
到岸边时,只觉他抓紧了她的腰带,飞身一提,人就到了岸上。
沉默......
两人衣衫上都有水在往下滴,已是十二月的天,这样湿透后,再被风一吹,有些令人慑缩,寒气往心头而去。
“你不会水?”紫狼忽然问。
染青脸色有些发白,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却在听到紫狼下一句话时,惊的差点心都跳了出来。
“那你半年前从悬崖上掉落后是怎么自救的?”
“你怎么知道?”
紫狼冷笑了笑:“江湖事没有什么可以逃得了我紫风堂的耳目的,更何况你宁三小姐跌落悬崖,离王守候三天三夜的事被百姓广为流传,你说我怎么会不知道?”
染青无言以对,心中思索着该圆个什么样的谎才能蒙骗过去,但回头一想,她为何要跟他解释?于是抬头袍子往身后微掀,朗声道:“这与你无关,你不用多问。”
直觉这样的气势是挺潇洒的,可是那至少建立在不是这般狼狈形象之下,鼻子有些痒,还没来得及扼制住,一声“阿嚏”已经出来,在这样的时刻,委实有些令她难堪。
紫狼看了她几眼,终于道:“这里离下个城镇甚远,还是找处地方生火把衣衫烘烤干吧。”
染青默应,可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不好,紫狼,我娘和香儿还在马车上,那江州五虎中有两个去追她们了。”
紫狼挑眉,“你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我们约好吴城最大的客栈见面的。”
却惹来紫狼的嘲笑,“她们能不能逃得掉还是问题呢,还吴城见面!”
被他这么一说,染青心头更急,“那怎么办?”
“我给你的紫风令呢?”他忽然问。
染青从领子里拉出一根黑线,上面挂着正是那块紫色牌子,“你问这做什么?”
紫狼见她收藏如此妥帖,不由口气好了些,“我给你令牌不是让你藏起来的,紫风令的用处难道你不知?”
说起这染青就怒了,“你还说,这鬼令牌放在我这,都没有好的地方可藏,若是随意现出这紫风令,还不是惹江湖人士纷纷来夺?”
当初要逃跑的时候,临走想起这令牌,从箱子里翻找出来,还是决定带在身上。
这东西不管有没有用,但都是赫赫有名的紫风堂所出,带在身边或许能以防不测。刚才危急时刻,早就忘了紫风令在她身上,被他这一提起,才记起脖子里挂着这东西。
可是看他那种轻蔑的态度,就忍不住怒火上升。说得好像紫风令有多神奇似得,这一路出来,偶尔她也会跟人打听,但大多人是没听说过什么紫风堂与紫风令的。
紫狼见她怒瞪着眼,不怒反笑,“行了,把令收起来吧,我来时就已派人沿路去寻找那辆飞奔而走的马车了,那两个分开追的人轻功不行,不一定就能追上你娘她们。”
听他这么说,虽然心中仍然担忧丽珠娘和香儿,但也稍稍心安了一些。
两人也没走远,身上衣服湿透的,就近找了一个空地,然后紫狼到四周捡回一些干柴,就架起了一堆火,他把身上的外衫脱下,挂在那火堆旁搭起的架子上。
抬眼见染青还在发愣,皱眉问:“你不冷吗?还不赶紧过来烘衣服。”
染青眼神定了定,走了过去,学着他脱去外衫,也挂在那上面,刚挂好,回身就见那紫狼正在脱白色内衫,立刻惊叫起来:“你干什么?”
紫狼一怔,看了看她眼中惊慌,随即了然她心中所想,不由邪笑再起:“我光着身子的样子,你不是已经看过么,现在才来羞愧,岂不是晚了?”
被他这么一调侃,染青怒了,“那次是因为你受伤,你还敢说,上回占我便宜的事我都没跟你算账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哼,小人?小人还会跟了你一路暗中保护?小人还会帮你杀人?小人还会跳入水中捞你出来?真是不识好歹!”
“你跟了我一路?”染青双目瞪大。
紫狼倒也没再坚持脱去内衫,就坐了下来,用木柴挑了挑火苗,让火烧得更旺些。
见他不语,染青心中着急,想要再问,却听他道:“否则你以为凭着你那些雕虫小技,能够一路畅通无阻到此?”
她语塞住,他的意思是他一路跟随,已经为她们暗中除去了许多心怀恶意之人?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心中已经是非常震惊,一直以为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却没有想到始终没有逃脱得了天下第一堂紫风堂的耳目。
传闻紫风堂与朝廷有关,她担心的是,她的行踪是否被他发现。
紫狼看都不看她,“还不过来烤火?你真想得风寒?事先声明,得了风寒,我可不会管你。今日救你,也算是报了你上回的救命之恩了。”
染青怔忡着坐到了他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他脸上,仍是普通的相貌,深邃的眼,除去紫衫后,他只着了白色内衫,竟有些清俊的感觉。
她再次把紫风令拿出来,“紫狼,我把紫风令还给你,但拜托你一件事好吗?”
紫狼没有说话,抬眼示意她下文。
“不要把我没死的消息公布出去,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你效忠于谁?可以吗?”
紫狼沉吟了一会,才邪笑着问:“离王那般痴情于你,为你重病一场,你还要这样逃开他?女人,你的心也挺硬的。”
然后扫了一眼那紫风令牌,冷冷抛过来一句:“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会再收回,你收着吧,紫风令不是这么用的。”
染青僵住身子,这句话好生熟悉,当初她想把血玉菩萨还给秦天策时,他似乎也是这么回了一句送出之物再不会收回。忍不住再次仔细去看紫狼面容,不像,声音不像,长得不像,气质也不像。
紫狼与离王最大的区别不是相貌,而是气质。
紫狼是一种浪荡江湖人的邪气,而离王却是有种与身俱来的尊贵之气。
染青再次挥开那奇怪的念头,今日之事若不是有紫狼相救,她生死还真是不由己。但想到那河边的三俱尸体,心中又是慑然,那句“谢谢”实在道不出口。
两人都不说话时,空间一下静默了起来,只听火苗“噼啪”声,而男性气息也随之透过来。不知怎么的,染青觉得有些烦躁起来,身子忽冷忽热的,心头一惊,莫不是真要着凉了吧。
她本是穿的一件夹袄,夹袄现在放在那里烘干,身上的内衫外面还有一件马甲,她怕脱去马甲显出自己女儿身形,故而就湿衣服穿在身上,内衫里面,还有白布缠绕在胸前。等于是裹了三层湿的衣衫在身上,就算火势迅猛,也难烘烤干。
心念刚起,鼻子又忍不住痒起来,喷嚏接连。紫狼看过来,目光深远,他道:“你要着凉了......”
染青听他那语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不由气结。不想理会他,往火堆边凑近了一些,也解开了马甲上面两个扣子,希望火能快些烘干身上的衣物。
却不知马甲口子解开后,里面内衫因为湿润,而包在她的身上,哪怕那里一片平坦,落在对面紫狼眼中,也是有异光闪过。
忽听树林里雀鸟而鸣,紫狼转开视线,侧耳细听了一会。站起来道:“你最好解开外面那马甲烘烤衣物,我再去捡些干柴回来。”
探头看了看,见只穿着白色内衫的紫狼的确去了远处,四周又静悄悄的无人,染青赶紧把马甲脱下,也挂在那处,然后脱下靴子,倒出里面的水渍,袜子不用说,自然也是湿的。
除去袜子,露出莹白的小脚,冰冰凉凉的,刚才一直捂在水靴里,已经冻的有些麻木了,脚趾都被泡的起皮了。
染青拿自己之前挂着烘干的外衫裹了自己的脚,顿时觉得暖了许多。
心想这紫狼看似面恶之人,其实倒也心善,还知道要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