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被点到名后,并无迟疑就走到台阶前,以他之醇厚内力,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威势的声音说:“太后娘娘所言,句句属实。本将军追随大王东征西战之时,正是这位宁染青姑娘曾于战乱时为我往出谋划策,更营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大王临终时曾下口谕,封姑娘为镇国夫人,长安公子为世子,大王令牌在此,尔等都看清了。”
高举的掌中,是一枚金光闪闪的腰牌,上面赫然刻着大大的南字。正是南绍唯一的王牌,见此牌犹如见大王亲临,这回群臣再不敢妄言,全都跪倒于地叩拜。
到得此时,染青也看明白华谨所来何意,那些字字句句里却叫她觉汗颜。南绍侵略他国之际,她站在了与之对立的一方,为保东云与南越尘在战场上相斗,何曾为他出谋划策过?更别提救他性命了,反而是把他害的神魂俱灭。
镇国夫人这封号,她受不起。可是箭在弦不得不发,都走到了如此局面,她怎能站出来澄清或者再推辞?她缓缓走到台阶最中间,抬头挺胸凝看底下群臣,魏丞相率先拜倒在地,高呼:“臣参见镇国夫人!”沈墨跟在其后跪于身前,再度扬声参拜,其他大臣见之也如此高喊。
至此,她宁染青镇国夫人之名就落成。而长安属子继父位,名正言顺,再无人敢提出异议。登基仪式定在十日后,先由太后与镇国夫人共同主持先王殇祭仪式,且责令举国哀悼。
一场朝政的翻覆,最终在华谨帮助下有惊无险的过去了。等到下朝后,华谨离去前飘了眼染青,冷哼一声道:“莫以为哀家是在帮你,哀家是不想尘儿在九泉之下还要为你担心,更不想这南绍几百年的基业真就在这一代覆灭。”
染青凝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悲意阵阵涌起。华谨,若你知道他根本就没有下黄泉,而是消散于这尘世间,你还会愿意把这南绍的江山交在我手中吗?
最艰难的一关过去了,之后就变得顺利得多。华谨虽然不再参政掌权,但曾经的威仪仍在,加上文有魏相,武有沈墨在旁协助,十日后宁长安以南越尘所封世子之名继承大统,正式登上南绍帝王之位,成为南绍国历史上年龄最小的一个大王。
相应而来的困难自然也渐渐浮出水面,参政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首先问题出在长安身上,他毕竟只是四岁孩童,早朝就是一个极难攻克的难题。因为往往天没亮就得起身参加早朝,一天两天可能还行,可是天天如此,这要让长安如何承受得住?而染青心疼儿子还不是最主要的,自个身体也坚撑不了,刚刚有所回转修养得宜的身子,不过才几天就立即脸色变差了下去。
秦天策终于在顾桦诊断出不良结果时爆发了,坚决不同意她们母子俩被那所谓南绍国事给再折腾下去。这才只五天,就产生如此糟的情况,要长期以往下去还得了?于是,他与染青有了入南绍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可其实也不算是争吵,因为从头至尾就他一个人在跳脚,无论他是好言相劝还是脾气爆发后心生怒意,染青在坚持己见后没有再多言,把注意投放在奏折之中。因为早朝时辰无法兼顾只是其中一个问题,更多的难题也都全部浮现出来,有些明白要为一个帝王,当真不是后头有个治国才干的军师就有用的。
政事上也不是光靠才智就能有用,因为往往昨日奏折在秦天策有效的处理之下,她若不去研究,那么第二天就根本没法应对朝臣们提出的问题。作为镇国夫人,大王的母亲坐于大殿之上理政,并非只是安坐听听就可,需有处变不惊的果断以及灵敏的反应,更需有能镇得住场的威势,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全都学会。
只能相信勤能补拙,只有她努力再努力,才能把问题迎刃而解。
当秦天策意识到自己的反对意见根本就是石沉大海,毫无建树时,不得不沉敛心情,咬着牙恨吐两字:“改政!”染青一愣,没明白他所指何意,眼中闪过困惑。
等到让小喜子传来魏相之后,这才明白秦天策所为何意。他提出修改南绍国制,首先就从这早朝时辰上改起,把原定卯时上朝的时制改为往后挪过到辰时,午时前必须结束,这样就大大缩短了早朝时辰。若有未议完之朝事可延至下午未时到议事殿内再议。等于说不用把所有议政时间都压缩在整个上午。
魏相起初觉得很意外,可看秦天策之脸色沉黑,而染青又是满脸倦容,更别说大王那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喜之色,不由觉得这个提议可行。最后商议决定,为大王考虑,让早朝时间缩短为一个半时辰,因大王为君之后,除去必须出席早朝外,还需去上书房跟太傅学习。这对一个四岁孩童来说,太过苛求了。
这项改制在魏相带领群臣下被推行,最初还有一些老臣反对,认为祖宗旧制不可擅改,可在实行一周后渐渐没了反对声音。这其实只是染青从政途中不算艰难的一步,之后秦天策为把朝政更好的由己承担,提出了更多的制度改革。
在他一路呵护备至的帮助下,染青渐渐学会了如何只用一声冷哼就能让朝野上下群臣都不敢多言的威势,也学会了面对朝臣质疑声而淡漠处之,等他们一一表述后,再反驳之对方令其哑口无言。几番下来,再无朝臣敢蔑视她这莫名而出的镇国夫人,也不敢再质疑她所下的决策。
终于是在半年后,朝政稳定,无太大纷乱,染青松了好大一口气。退下朝事在染尘殿内,她最最心疼的不是每日苦读学政术的长安,反而是那坚韧站在背后支持她替她分担一切的那个伟岸男人。他不光是要管顾这南绍的国事,东云那边也时有急报送来需他处理,离国已有一年,堆积在那的政事数不胜数,可他却因为她而滞留在此地。
两国的朝政全都压在他一人肩膀之上,时常午夜醒来时,都察觉身旁之人又去了外厅处理朝务。其实如今她已能独当一面,那些政务处理起来都不会觉得棘手了,可他却不舍她操劳过度,总是把所有奏折都亲自理过一遍后,再用笔记录大致要注意的,甚至都批改好,这样她看时一目了,无需再费周折。
好几次她夜里起来凝立于内室门前望他灯盏下的侧影,很想走出去从他身后紧紧环住他,让他不用再这么辛苦,可是却知自己劝言再多他都听不进去。因为他把爱她这件事,放进心里,揉进骨血里,他们生死相依。
忽然心中闪过某个念头,思虑一夜过来有了决定。午后乘着秦天策去议事厅与魏相商议国事,染青让小喜子唤来顾桦,她如今是她的专用御医,有关身体调理都由她全权负责。等诊脉过后,染青问:“如何?近日身子可有康复些?”
顾桦微笑点头:“姑娘接连喝了半年的冰晶雪莲,确实已有回转过来,如今你的手脚应该不会冰凉了吧。”也幸亏北定那冰晶山上盛产雪莲,北王每过一月就会派人送药过来,时有还带上千年人参之类的,其实这些难能可遇的圣药都比较容易出自极寒之地。
染青闻言微喜,问出自己心中想法:“那现在我的身体适合怀孕吗?”
顾桦一愣,没想她突然有此一问,不由疑道:“姑娘是想再为皇上诞下龙子吗?可臣以为此事不宜过急,你的身体刚有些好转,若怀了身孕恐对你不利,还请姑娘三思。”她是如实奉劝,因为姑娘的身子即便比之原来好转了许多,可那骨子里的虚气不是一朝之间就能调和过来的,起码也得再修养个两年,才可为皇上怀龙子,否则即使现在怀上了,也会有滑胎之险,更会伤及到她。
染青沉默了下来,她确实起了再为阿离生个孩子的念头,并非突然而至的想法,是动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心思了。最初考虑是想长安一人太过孤单,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也可在将来有个陪伴。后来是太过心疼阿离,想要为他再生个孩子,把他沉浸在朝事里的心神给带出来。
听顾桦所言,测度她怀孕可能会于己身体不利,但并非绝对。确实如今她手脚不再冰凉,体内也无寒彻之感,甚至她揽镜自照时,可见脸颊红润,应是调养的不错。
这半年多时间里,他每夜炙热胸膛紧贴其后,双手环紧她腰,却无任何越界。知他是在苦苦压抑,唯恐那房事会令她身体受损。她觉或许今夜可暗示于他,想到此处不觉面有赧色。曾记得最初的他也是狂猛之人,有过把她困在床第之间好几夜的记录,如今想那时岁月,自动过滤了曾经不好的回忆,只余下他们之间甜蜜的点点滴滴。
其实人这一生,有很多事都是计较不来的。换一个时间,换一种心情,换一个角度,回忆里的,就都是美好的,她与他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