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萧离开后,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去宁府,而是住进了客栈。
一是考虑到丽珠与染青此时的身份。要重回宁府丽珠定然是不愿,那个地方早在当初她们离开时就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去了,前一次因为染青假死一事,她就是入了皇城,见到宁相夫妻,也都是过门不入。而且染青此时的身份,不可能与每个人都去解释,信不信不去管,主要是大师也将此乃天机,最好是不宜太多人知道。
而第二种考量,则是秦天策觉得重回京城,突闻凌墨出事后,直觉怀城四周危急重重,尽量还是先隐藏身份为好,不想打草惊蛇。
在韩萧回来之前,他们只能在客栈里枯等,没想这一等就是大半夜,直到快天明的时候,韩萧才一身萧杀地赶了回来。一进他们约定好的房间门,他就跪在了地上,沉声道:“主上,出大事了。瑞皇在回京途中,遭到贼寇刺杀,受了极重的伤,如今昏迷不醒,太医正在施救。而不知从何传出的消息,说那刺客是凌墨所为,于是璃后派禁卫军把凌府团团包围,下令捉拿凌墨全家。凌墨负隅顽抗,杀出重围逃走了。”
“那香儿她们呢?”染青急问。
“凌夫人与两个孩子都被禁卫军拿住,关进了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染青震地连连后退,香儿一介弱女,阿七不过三岁出头,而那女娃未满一周岁,居然就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里面?想也知道那个地方绝不是善地,不敢想象那许多刑罚用在她们身上,这要她们如何承受得了?
“阿离......”她急急看向秦天策,这时候唯有他才能去救人了。
秦天策心知她的焦迫,但整件事透着诡异,像是一早设定好的阴谋。阿瑞与梦璃去桃源镇应当是行踪隐蔽之极,怎会被贼寇所获知消息,而这批刺客又会是谁派的?难道是南越尘贼心不死,又想再起东山,点燃战火?
目前来说,这个是最大的可能。染青自然不认为自己真有那能力可让南越尘永远放弃这天下,当初在凤凰坡最后弥留之际,为的就是以她的死震慑他心,希望可以阻止这场战争,最终也的确做到了。表面看来南绍、北定与东云签订了永不侵犯合约,可谁能保证不在背后耍手段呢?
问题是,凌墨叛逆的传闻是从何而起,究竟是谁人在造谣?而如今瑞皇伤重昏迷不醒,宫中朝事是谁在做主?瑞皇不醒,朝中定已大乱,不由看向秦天策,难道他又要重掌朝政吗?
秦天策就比较务实,首先吩咐韩萧立即去购置屋舍,住客栈不是长久之计,京中发生了这么多事,尤其牵涉到秦昊瑞和凌墨,他不可能不管。所以丽珠与大师他们需得有个地方安顿。其次,要在进宫之前先见见宁飞扬,或许能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染青叫住正待离去的韩萧,购置房屋一事她觉可以省下,很多年前她为带丽珠娘逃出相符,曾在一条巷子里买下一座宅院,后来离开时把宅院留给了老赵父子,相信现在那宅院应该都还在,那对父子为人忠厚,定不会就此霸占。
为今当务之急应把时间放在救出香儿娘三个身上,那刑部大牢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当下众人就收拾了东西从客栈离开,抵达巷子深处的宅院时,秦天策向染青飘了一眼。虽然当初早查明她是躲在怀城里头,可到了这里还是心有感触,不过十四五岁年华,她就能这般心细如发,且这个地方也确实隐蔽。
敲开门房,来开门的是个老者,染青立即就认出是老赵,七八年未见,他老了许多。也不多费口舌就表明了自个身份,虽然老赵眼中有着疑虑,为何眼前的东家看起来甚为陌生。但到底是过了七八年,他记忆也有些模糊,且东家讲出的一些旧事确实都对头的。就如自己那腿疼的老毛病,东家居然还记得,令他深为感动。
这边安宅落户后,那头韩萧就立即去找宁飞扬了。这次回来的很快,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宁飞扬,他神色严峻之极走过来,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染青。
“阿离,凌墨定不可能刺杀瑞皇。”宁飞扬直截了当如是肯定地说,他与凌墨共战过,对他的为人是深信不疑,绝无可能会起叛乱之心。
秦天策沉声道:“不管可不可能,你得先让宁相出面把凌墨妻儿给保出来。”
却见宁飞扬神色一黯,苦笑道:“不是我没想办法去救,而是我父亲左相一职已被罢免,而我镇国将军一位早在那时重伤难愈时就交了出来,宁家如今是想踏进宫门都难,如何去求情保人?”
“你说什么?”染青惊呼出来,宁相也被罢职了?
宁飞扬朝她这边飘了一眼,看其相貌平凡,他并不识得这个女子,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阿离身侧。他是决然没有想到另外一层意思上去,以阿离对自己妹妹的深情,断无可能会对别的女子动心。
秦天策皱眉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宁相怎会被罢职?”
宁飞扬神色些微有点尴尬:“说起来也是家父的不是,他在朝内左右逢源,与大臣们都相交甚好,可在你离开京都后两月,瑞皇就以一道结党营私之罪,罢免了家父的官职,命他在家面壁思过养老。”自个父亲本就不是清廉之人,被揪出错处其实很容易。
听闻这事后,秦天策与染青对看了一眼,心中都觉惊疑。宁相或许真有拉帮勾结之嫌,但于朝政并无过处,以前他在位时对宁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到底是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至于到得晚年还落个结党营私一名。
瑞皇怎会如此糊涂就下了此令,就算不看宁相之苦劳,也得念在宁飞扬这些年为国做出的贡献,几乎差点为国捐躯了,也不该如此罢免宁相之职才是。
“那右相言成晓呢?”
“他仍然是右相,并没有人动他。”
此人是秦天策当初一力提拔上来的,从状元郎开始连连晋升,一直到宫变前期封为右相。如此年轻就能得他赏识,言成晓的能力有目共睹。
“我在凌墨出事后,有去过言府一趟,可是没见着言成晓。”
韩萧插嘴问道:“主上,要不要把右相也请过来一问?”秦天策却抬手制止:“不可。”言成晓不比宁飞扬,虽然是个人才,也是他一手提拔,但到底不比宁飞扬与他的交情,在事情没有明朗化之前,他不想擅动。
“阿离,不管言成晓是否有异心,为今最重要的是先让刑部放人。”染青皱眉下结论,她怕等他们查出事情真相时,香儿她们已经......
这回宁飞扬不得不把目光放在这女子身上了,他没有听错,刚才她唤的确实是“阿离”两字,“这位是......?”他迟疑地问。
“我叫陈青。”染青想也没想就道出了这个名字,因为此时不是与他解释前因后果的时候,若讲出身份定是又要费一番口舌。她目光转向秦天策,现在是没有办法了,能够找到帮忙的人都找了,连宁飞扬也没法,只能由他出面,尽管她不愿他出山。可她不能罔顾凌墨一家四口的性命,叛乱之罪可是死罪,株连九族。
秦天策昏迷时把皇位传给了秦昊瑞,而他就重回了离王身份。他让韩萧唤来紫卫留守宅院,就带着染青一同回到了客栈,然后等着宫里头来人迎接。既然要回朝,以他原皇之身份,以及现在策王地位,高调出现会起到震慑作用。无论背后是什么人在设局,都可以暂时震住对方,毕竟他以前的威名还是无人不惧的。
宫里头的车撵来得很快,禁卫军们纷纷列在了客栈门外,来迎接离王回宫。染青又男装打扮隐匿在他身侧,这回两人没有任何争执,在经历过生死劫难后,再没有任何事可把他们分开。就是秦天策也不放心不把她带在身边,尽管宅院那边已经让韩萧安排了紫卫,可是谁的保护都抵不过他亲自守人,更何况她的心绞痛病,还需要进宫去医治。
男装打扮是染青的主意,毕竟她若以女装之姿在他身侧,很难令人信服,也可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客栈到宫闱不过两三里路,很快就穿过宫墙进了里面,再度踏上这砖瓦,染青心中感慨万千,以为这辈子都会与这座皇宫绝缘了,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上一回,她是带着满心的喜悦以及对未知的忐忑进宫,这一次,却是心底隐隐的忧伤与难过,若非身上这病症,若非凌墨一家的事,她是绝不愿意再走进这里一步。
车撵一路往内,直到某处停下,秦天策挥开幕帘走下来,抬头所见竟是他以前的紫阳宫门前,微蹙眉心,看了眼身侧的人,就掀袍踏进门槛。按理他是离王,再不能进这皇帝的寝宫,可是车撵停在此处,显然是有深意。
只走了几步,几人就顿住了身形,在紫阳宫的庭院里,背对而站着一个女人,她一身凤袍,头戴凤冠,满身的贵气尊荣。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女人身形颤了一颤后,缓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