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潭边往回走时,染青心情沉重,秦天策只无声地揽紧她的腰,感受得到她在难过,事实在当初知道越影救他一事时,也是悲痛欲绝。
但此刻,他是感激越影的,若不是它的相救,那么他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履行对染青的承诺了,他要在以后永远都护着她,陪着她。
当回到木屋时,天色已暗,点起蜡烛,幽幽冉冉的灯火并不亮,却能温暖他们的心。染青问他,为何唤长安叫宁长安?当初在凤凰镇上,没有打算再见他时,确实是让长安随了自己姓氏,可是那回在军营里让他们父子相认,就已经改回了秦长安了。
秦天策笑了笑道:“姓秦也好,姓宁也好,不都是我们的儿子吗?”之所以让长安姓宁,是以为染青去了,他要儿子永远都记得这个妈妈。
染青唇角牵起柔和的弧度,确实,不管姓什么,长安都是她与阿离的儿子。
夜晚来临,唇畔相碰,鼻息相缠,双眸轻合,婉转相就。
此时正星月朦胧,此刻正良宵静谧,此时正良人在前,此刻正情浓意动!
唇扫过是火,手抚过是火,轻语如火,叹息如火,呼吸也如火,火从四肢百骸烧来,炙热的似要将身融化……这是一场爱的洗礼,是心与心距离的缩短,以及靠近,以致再无缝隙。他们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只需要紧紧的拥抱着对方,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品味心间的悸动。
心犹如水,柔软的、缱绻的蔓延,漫过炙火滴滴水珠滑落,激起一片清凉的颤栗……伸出手,紧紧的抱住身上的宽腰,颈项相交,肌骨相亲,唇齿相贴,心跳相同,任那火燃得更炙,任那水暗涌如潮,任那水火交缠,任那颤栗不止,只想把彼此融进对方身体、肌肤、甚至血液中去。就让此刻永无休止,又或此刻就是尽头!
……
当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两个人被衾之下,肌肤相贴,不着一物,身体依旧紧紧纠缠着不愿放开。迟到的、错过的缠绵,终于这刻重燃过,身体的痛抵不去心头狂涌的情潮,是太过思念,那痛也就变成虚无。
没有人说话,无声的时候是用心在交流,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激动和眷恋。没有再次身体交缠,因为他们有今后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厮磨。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慢慢变得均匀,两个人的嘴角都噙着笑。
“阿离,我这个样子,娘会相信吗?”行到正门前,染青顿住了脚,甚是忧虑地问。昨天长安看到她时态度不友善,没法接受她现在这幅平凡的模样,若是走到丽珠娘面前,她能相信这么离奇的事发生吗?
秦天策宽慰地笑了笑,他此时已把披散的头发给束起,下巴处的胡渣也刮净,除了神色沧桑些外,倒是又恢复了几分俊朗模样。“别怕,我陪在你身边的。”
暖言,往往只需那么一句,就会甜进心里去。
扣紧手中的指,走出第一步,敲响了大门。来开门的是昨天白天看到的哑女,她神色微微困惑,竟也不识秦天策,等到韩萧闻声出来时,立即快步上前,激动地说:“主上,我不知您来,怎么没事先通知我?”他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了,这是将近一年以来,主上第一次走出那个密林,回到这里。
秦天策淡声道:“先进去再说吧。”既然染青已经回来了,自然也无需再枯守树林,而且她也甚是想念她娘与长安,定然不可能与他就此住在木屋内。
院中下人并不多,只三两个在忙着事务。早前已从秦天策嘴里听闻凌墨在半年前就带着香儿她们回东云了,因为宁飞扬重伤难愈,而朝廷无人,故而凌墨不能再长留此地,在他责令下回了都城去帮阿瑞。据说后来香儿又生了个女儿,他们一家倒也是儿女双全了。
至于寒玉与肖奈,秦天策就不得而知了,自他醒来后就没再见他们二人,而问起韩萧也说不知,只因当时他身中剧毒,宁飞扬也重伤昏迷,根本没人去注意肖奈等人的行踪。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已经不知他们踪影。
染青想,肖奈应是带着寒玉回原来的地方或者另找隐蔽之所隐居去了吧。当她的死讯被寒玉知道时,她定然是悲恸万分,可幸好有肖奈在她身边,时间会慢慢填补那伤口的,总有一天寒玉会从悲恸中走出来。
在意的人都得到了大概讯息,如今就只剩下丽珠娘和长安了。长安昨天也见过了,虽然不认识她,甚至还把她给推倒在地,但那小子虎头虎脑的,依旧如以前那般古灵精怪,应是没什么大碍。最担心的还是丽珠娘,她承受了两次失女之痛,不敢去想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象了很多种看到丽珠娘的情形,却仍然没有在推开门后看到那萎缩的背影,满头白发的身影时来得震撼。她跪在蒲团上,身前依旧是观音菩萨的佛像,如老僧入定一般动也不动。
眸中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如果没死,不过二十出头,而丽珠娘生她时不过年方十七,此时四十未到,原本应是满脸祥和之气,容颜依旧美丽之态,可是现在她却如垂询老妇。喉间的那声“娘”迟迟叫不出口,只怔怔看着那萎缩的背影在眼内模糊了又清晰,再变为模糊。
秦天策看她这样,心头觉得难受。其实在他来时,就见她娘已是满头白发,后从凌墨妻子口中得知,当初她娘在听闻染青身死时,当场就昏死了过去。等一夜过来,已经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漫布。一夜白头,就真是如此吧。他又何曾不是这样?灰白的头发虽不是一夜造成的,却也是在苦苦思念的一年中,慢慢的染白风霜年华。
染青一步步靠近那身影,终于丽珠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来,看到眼前陌生女子时愣了愣,视线又飘到她后方,看清是秦天策,眼中闪过震惊。从蒲团上直起了身,迟疑地问:“你怎么会来?”还记得初见他到这里时,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指骂他,让他滚!她怎么接受自己的女儿两次都因他而死!就算他是这天下的王,她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可是听闻他在葬染青的深潭边搭建了个木屋,每日就在那里陪着染青尘起尘落,心不是不触动的。这究竟是什么孽缘啊,为什么非要生死相离后,再来痛苦后悔?
凝目看着眼前前朝的君王,他能放下一切静守此处,丽珠为染青算是感到欣慰了。谁让她那傻女儿就爱他呢?女人,总是为情所伤,为情所困,从来都走不出一个“情”字。
秦天策走到染青的身旁,执起她的手,看到丽珠眼中从困惑渐渐变得愤怒,他轻声道:“娘,她是染青。”知道身旁的女人最不敢道出的就是自己身份,由他来帮她解释,帮她说服她的母亲吧。
丽珠浑身一震,目光这才从秦天策身上转移到眼前相貌平凡的女子身上,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刚皇上说什么?她是染青?上上下下打量,摇着头往后退,嘴里念喃:“不,别再骗我了,她怎么会是我的染青,我的染青早就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巨大的悲伤从染青心底往上涌起,看着这样的丽珠娘,她根本无法控制失控的情绪,不再是无声流泪,而是真正的抽噎倒吸着气,她想紧紧抱住她,告诉她,她的染青回来了。
丽珠被眼前这幕给惊呆了,那个女子为什么要哭得如此狼狈?忽然看到她某个动作,整个人惊愣在当初。还记得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她骂染青,每次她都假装哭,然后用手紧紧捂住双眼。这时候,眼前大哭的女子也正是如此,双手盖住双眼,眼泪却从她指缝里留出来。心弦波动,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这......她真的是......“染青?”
染青再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娘——”悲意从心底而发,“娘,是我,我是染青,我真的是染青!”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僵住,她不愿放开手,只把唇凑到她耳边,细细诉说从小到大,每一件往事,从丞相府到君望,每一个温暖的片段,甚至独属于她们母女的话,一句句讲出来。
丽珠从震惊不信,到慢慢震撼相信,最终只愣愣看着她,直到心底冒出一个念头:染青没死。这个念头无限扩大,狂喜才席卷而来。可为何染青会变成这幅样子,难道是又易容过了?一年半前的那场浩劫是染青的再次假死吗?
当听完染青解释详情后,这回丽珠是觉得自己在做梦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闻所未闻的,还有灵魂附体一说?若不是她说的那些往事确实都是与染青之间的秘密,以及共同的经历,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在慢慢接受后,她抱着染青久久说不出话来。以为此生只能与佛主相伴,尘世也再无牵挂,却原来,还有机会可以抱着她的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