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晃神的瞬间,城楼之下两位君王已经战到了一处。一招一式间,都是凌厉的掌风扫过,她有注意到在秦天策上前应战时他就收起了手中的宝剑,而是以掌肉搏。
高手过招会形成一股气流,因为出手的快而令人看不清其中内情,只可见空地上黑白交错相替,渐渐他们的周围筑起一道气墙,是内力加上掌风而形成的。只听“铮”的一声,两人都从腰间抽出软剑,之前若是一场气与气的徒手之斗,那么现在就是一场精妙剑法的比斗。
两人使剑,染青其实都有看过,但在她不懂武功的人眼里,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只听到不断的两剑相碰的撞击声尖锐地穿透耳膜,在刀光剑影里却看不清他们的剑势。
如果撇去两人的身份,只看成是一场高手间的比斗的话,那么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论剑。然而这个论剑因为以战争为背景,就变成了生死决斗。胜负或许就在下一秒,谁倒下并不一定是王者,但秦天策却是吃亏的。
因为若他真胜了把南越尘斩杀在阵前,对面那十几万的南军势必会被他们大王的鲜血给染红双眼,誓要踏平他们幽州城。南越尘的死只会激励南军更加不畏生死而奋勇向前。相反他因为不能暴露身份,而只是东云的一位银面将军,他若倒下,兵士或许愤怒,却更会失去军心。
当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凝视场上那惊世绝伦的比斗时,忽然一道琴音飘扬而出,陈婉的歌声再次飘进每个人的耳中:
我剑何去何从,爱与恨情难独钟;我刀割破长空,是与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
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
染青紧闭的双眼睁开,看向城楼之下,战局已变。原本战得不可开交的两个身影,如今分站两方,那两人全都凝目向她看来。她轻笑,刀剑如梦,无论是刀光剑影还是排山倒海的气势,都像梦幻一样,她不愿看到两个人最终的结局是两败俱伤。
更不愿秦天策在如此被动的局面下,处处束缚甚至可能被南越尘重伤!
“南王不是要见易青吗?易青在此。”她提高声音而喊。明知身份可能即将暴露,但她却不得而为之再重施故技。
南越尘邪魅而笑:“易将军,刚才那曲很动听,可否告知孤曲名?”
“刀剑如梦。”
她的声音因为变声丸而改变,低沉中带了淡冷,没有男性的粗狂,也没有女性的柔婉。独特的嗓音轻吐这四个字,所有人都立刻记住了这曲名。
刀剑如梦!当真是应时又应景。南越尘爆出两声掌后,毫不掩饰地夸奖:“好!好曲,也是好名!”他讲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却忽然轻柔一笑,“不知易将军可否为孤弹另一曲?”
染青眼光闪烁,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硬着头皮问:“何曲?”
若要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弹琴总比秦天策去拼命要来得有效些,只要他南越尘愿意给这个机会。只听他笑得妖魅而道:“凤凰与飞!”
染青垂目浅笑,语带惋惜:“实在遗憾,在下不曾听过此曲,恐怕无法满足南王的心愿。”
“看易将军所弹之琴曲就可知阁下是琴中高人,必然能在听一次后就弹奏而出。拿琴来!”南越尘并不给她机会推辞,一声呼喝,身后立即有人奉上了一张古琴。
她眯起眼去看,心中震动,那似乎就是当年她弹的那张玉凰琴,他居然把琴随身而带?是忘不了曾经的琴曲还是忘不了弹琴的人?转开视线,不想再看。
“吭——”琴音一起,熟悉的旋律围绕在平城上空。染青脸上不敢有分毫色变,但心内却震动万分,南越尘居然把此曲铭记于心,凤凰与飞的曲谱由他弹出来,更显霸气磅礴,连她赋予中间的轻柔都已经被他淡去。
尾音收掉,南越尘才抬头看她,问:“易将军记住否?”
明知是有意试探,可是这一棒扔过来,万军面前,她不能不接。“南王,且让在下试试。”
同样的一首曲,到了她手中弹来,却是不同的意境,但是较之两年前,又是一番不同风貌。她把“凤凰与飞”的曲意篡改颠覆,略去独霸的琴音,到最后却是失了原来的灵魂,反而成了玩笑之作,且在指法上故意弹漏了几个音。
若第一次听闻,哪能熟记于心?可见底下南越尘已经皱起了眉头,眼中神色莫名,却暗暗隐藏着嗜血。收音之后,她淡声道:“南王见笑了,此曲对易青来说有些难驾驭,有几处弹错了,也难达刚才之意境。”
南越尘寒凉的视线一直盯在她身上,无形的压力随之而出。忽然他仰天长笑,目光回转到阵前看不清神色的银面将军身上,傲气凌然道:“秦天策,以为带了面具就认不出你了吗?你东云有易青此等良将,实乃是你之幸运!”
话声落地,全军哗然,韩远与苏平等人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前银面将军挺直的背影,谁能想到,这个鼓舞他们士气,号令全军的元帅,居然是他们东云的皇帝?
但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神,对面南越尘来自地狱的恶魔之声在响:“但,易青在你军中,是你之幸,也是你之悲!攻城——”手一挥,军令已下,随即又加了一句:“活捉易青!”
最后四字他是用内力震吼出来的,响遍整个军中。他身后沈墨与一众将领在君命下达时就纷纷出列,挥出手中长剑往城楼下杀过来,身后是千军万马!
战争爆发了!
宁飞扬大惊失色:“不好!”他绝没想到南越尘会突然发难攻城,秦天策还在城楼之下,趴在城墙上急吼出声:“元帅,先回来!”可他的呼唤,却被南军的马蹄和脚步声盖过,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秦天策虽不料对方会突然进攻,但也临危不惧,飞身上马,一马当先迎了上去。既然等不到援军,唯有以他皇者之身来御敌,给全军上下以士气。他身后的韩远等人立即反应过来,纷纷上马而喊:“兄弟们!杀!”
宁飞扬在城楼上再也站不住,立即不顾伤势就带兵下楼,要去支援秦天策。
染青被眼前的乱局震乱了心神,她本想拖住战事,以琴音分开两方的死战,却没想到南越尘会突然发兵,究竟哪里错了?她刚才弹的凤凰与飞,根本就与原曲风马牛不相及,他不可能认出自己呀,是她算错了哪一步?
她却不知南越尘的心思,在听完易青弹完整首凤凰与飞后,不管这个人是谁,他感到了莫名的熟悉。昨夜,他派沈墨查探此人身份,半夜得到消息说这弹琴的白衣人就是那最初毛遂自荐的易青。神秘的身份,充分引起了他的好奇,而那夜偷袭火烧他军粮草的人,据说也是易青。
也就是说这个易青极可能是女扮男装,这种种疑点,在他心头变成了一个疑团。不管他是谁,他都要把易青抓到面前来好好认一认,再神秘他也要揭开他的秘密。
刚才那凤凰与飞,别人听不出,但他一听就听出来了,这绝不是初弹的手法。很显然是在故意表现生涩,其中有许多转音就是他首次弹时也难驾驭,但易青却弹的很轻松,反倒是不难的音故意漏掉。心中有了肯定,这个人会弹此曲。
莫名的激动在心头狂跳,明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伊人以逝,但是这易青的身份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不可能的事实。至少此人与宁染青有着某种联系,太久没有念及这个名字了,此时在心头冒出,熟悉的痛瞬间染满。
灼灼地盯着城楼上的身影,易青,你究竟是她的谁?
染青就是躲在了人后,也能感觉到那道灼烈的目光扫射而来。南越尘最后在三军面前用势在必得的口吻说“活捉易青”令她心头震颤,她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却能肯定他定是有所察觉了。
正在此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跟我走。”是肖奈,他身穿士兵的盔甲,头上戴着盔帽,遮住了他的面目,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他。可城楼下双方已经打开,此时她如何能离开?肖奈见她迟疑,压低声音道:“仗已经开打了,你留在此地也无用。”若是幽州城破,就连他也无法保她周全,唯有乘乱赶紧离开险地。
在入城之后,他就探得一处傍山险要之地,却是可以通往城外的。以他的能力,足可以带着她和寒玉两人安然度过。
走到这一步谁也不想,但却无能为力。幽州城破,已经成了既成的事实,就算秦天策再英勇,也不可能以三万之兵抵抗十五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