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面先生手轻敲着桌面,细细冥思,然后问:“底下将领们如何看这事?都是什么反应?”
“军心有些不稳,议论纷纷,对那南越尘本就有了恐惧之心,现在援军又不到,对我军实在是不利哪。”宁飞扬很是忧心,再有三日南绍大军就要到了,东云援军迟迟不见,军心越来越难安抚。
银面先生又问:“那易青什么反应?”
“他听到后一直深皱着眉头,并未发言。”
银面先生踱步走到窗边,道出了一个事实:“有奸细!”宁飞扬大惊:“奸细?在我们部将里面吗?啊,难道你怀疑是那易青?”
却见那方深色背影摇头道:“不是他,内奸另有其人。”
听他此言,宁飞扬松了一口气,他心理上对易青已经信了十分,实在不想他还真就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但心中却觉疑虑:“易青可以说是部将中最神秘的,为何你说不是他呢?”其余部将都是追随他多年之人,曾经出生入死征战沙场,若说其中有人是奸细,他还真是不敢相信。
“如你所说,易青是所有人中最神秘,来幽州也是最晚的,以他之智慧可能会在此时做出泄密行为吗?岂不是让所有矛头都指向他?恐怕这也正是奸细所想达到的效果,因为对易青有了忌惮,想通过此反间计而除去他。南越尘人在百里之外,却把心思已经动到我军内部来了,真是深谋远虑呢。”
轻描淡写的分析,却把整个道理都疏通了出来,表面看来易青最像内奸,但其实他却是最不可能的人,没有人会傻的在刚立功后就暴露自己行踪的。但不是易青,又会是谁呢?韩远?苏平?
“那现在这局面该如何应对?南军定是派兵阻挡了我们援军,估计也是采取拖延战术,为的就是要让南绍大军先到幽州城外,届时援军再到,也无法入城了,他们就占得地势之便。”这一分析,宁飞扬顿觉形势极其严峻了,难道幽州城要成为一座死城?
银面先生也不作答,只笑着说:“先问问易青,看他有何解决之法。”
染青被请进书房时,一眼就见端坐在桌案后的人,银色的面具熠熠生辉,只眸光转过就立即垂了视线,不再去看,胸腔内的心跳却忍不住在加速,几乎都可以听到跳动声。
虽然半垂着眼,却仍可感觉到那道目光射向了自己,明知道他认不出她来,却还是心底发虚,甚至腿脚都酸软。之前再多的心理建设,到了他面前时都是白费,面对他,她没有办法可当作无视,更无法不去关注。
就是在这种心情恍惚下,勉强听进了宁飞扬提出的问题,先是怔了一怔,后就知道该是他们又想考她了。目光定在某处,淡沉而言:“我军援军未到,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南军洞察了我军的信息,知道援军在今日能抵达,路上定是派兵去干扰了。不一定是硬攻,却一定起到了拖延的目的,而南军的目的是要赶在我军到来之前先抵达幽州。”
宁飞扬眼中闪过赞赏,又问:“那若是南军先到,又会是什么局面?”
“幽州城易守难攻,南军派兵拖延我们援军,是为了不想造成两军对峙的局面,他要打破这种僵局。但是我却觉得其实援军未到,并不是一个坏事。”
“哦?为何不是坏事?”银面先生也来了兴趣,忍不住提问。
一听这声音,心中微颤,匆匆一瞥后立即转开,定在宁飞扬脸上说:“因为我方援军若是到来,没有十万也有五万吧,现在这幽州城除了原有的三万大军,又俘虏了两万南军,也就是有五万人在这里了,再来那十万军队,你们觉得这幽州还塞得下?”
两人均都一愣,这个问题他们倒的确没有想到。只盼着那援军快快来到,却没想这到了之后会产生什么问题。染青也不要他们回答,继续分析:“而现在援军若是迟来,那就只能驻扎在城外,南军也在城外,唯有这样才是真正对峙局面。南军就算想一举攻破我幽州城,也得考虑守在一旁的东军。”
的确,若东军就驻守在旁,南军定然不敢把全部兵力都投放在攻城上,这样援军就起到了牵制的作用。
“我们的问题是如何能在这个时间差内,拖住南军!在我们等待外援的时候,若南绍大军兵临城下强攻,恐怕咱们这座城不出两日,就会被夷为平地。”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三万对三十万,如何能挡?就算南越尘是号称三十万,那起码也是十五万以上兵马,依旧是不可能扭转之局势。
南绍派去拖延东云援军的兵力不会太多,只起到干扰作用,必然不能延缓太长时间。据估计最多两日,而南越尘要的就是这两日的时间,他要一举拿下幽州。
一来一往,其实东云援军比原时间晚了五天,本来可以比南绍大军早到三日,现在却变成了晚到两日。这一晚到,可能就是幽州生灵涂炭,也可能是东云灭亡之先兆。
染青知道,她能想到的,南越尘必然比她要先想到,虽然他未必怕与东云大军正面对上,但有一条捷径可走,谁又想绕远路呢?兵贵神速,只要两天内攻下幽州,就算东云援军到来,也只会看到一片残土,再无回天之力。东云必经关口打开,南军的铁蹄则挥军往东,直取京都柔城。这样的局面,对东云来说,弊多过于利。
两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却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不得不说,南越尘的确是才智谋略天下无双,仅仅出了一招,就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困局。
援军被堵截,这个消息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东军上下暗骂南军卑鄙,却又无可奈何,纷纷心情沉重。可局势不会因为沉重而转向哪一面,一方确切来报南军不出三天抵达,一方却报我方援军滞留在平冲山,最快也需五天。
幽州城所有军民与百姓都陷入了一种无望的等待,每个人的心头犹如压了一座山一样。
世事就是如此,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无法阻止既定的局面。
三天后,南绍大军如期而至。
几位将领站在城楼上远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没有边际,南军来的没有十五万也有十万以上,而那面皇旗正迎风飘扬,宣告着南绍皇威。
这一次,南越尘是真的来了。
只休整半日,大军就压到城楼之下,十五万兵士把幽州城团团围住,帅旗移动,号角长吹,汹涌的兵潮从中裂开一处通道,众将簇拥着主帅出现。
染青骤然眯起凤眼,看对面那黑色盔甲骑于战马之上的南军将领,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头盔下的面容。但是看那气势,似乎不是南越尘,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若那人是南越尘,断然不会如此低调,而一个国家的皇者,也不会如此草率就出来。
再仔细看,发现身形有些熟悉,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极力远眺,想要看得再清楚些,可是等看清了后,心中却在下沉。
沈墨。
武功盖世,天下几乎无人能敌的沈墨,他是要来打这首战吗?真没想到南军第一次宣战就是派他出列,而己方又有谁能与他一战?宁飞扬吗?不说他受伤未痊愈,就是无伤也难是他对手!而武功高强的韩萧与凌墨又不在此,谁人能敌沈墨?
且看那方黑色盔甲身影,骑在高头大马上,因为隔得远,看不清脸面,却觉有种沉凝和肃穆气息。有一种人,只要站出来,就立现萧杀之气。这或许不是与身俱来,而是长期以往凝练而来。
沈墨,就是这种人。
古时两军交战,先是双方主帅对阵,等杀出胜负,才是全军厮杀。若是赢,则士气大增,鼓舞三军。这或许不是决胜的关键,却是划开战争的序幕。
沈墨已经出列,东云若闭门不出,失的不止是军心,还有信心。宁飞扬挥起长剑,出门应战,他乃己方主帅,不可能不战而退。
染青却甚是忧虑,这一场单凭武功而论,宁飞扬必败。
只顷刻间,底下两方主帅已经交战在一起,东军的盔甲一律都是银色,南军的则是黑色。一银一黑战在一起,无论是城楼之上,还是城墙下,都看得分明。几十招一过,就是染青不懂武功,也看出了宁飞扬明显处于劣势。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一点被沈墨长剑刺中,挡得甚是费力。
“他要输。”肖奈在身后轻声道,他没有站在前列,隐藏在了众士兵中。染青本让他不要来,可他却执意过来。她知道,肖奈其实想看一看昔日的头领。他说得没错,宁飞扬要输。
只见沈墨避开宁飞扬横面而来一剑,身体侧斜着穿刺向这边,另一掌也随之而来,宁飞扬躲闪不及,不仅肩膀中剑,更被沈墨在胸口拍了一掌,立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倒下马来。
“将军!”“将军!”......所有东军将士纷纷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