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影,若你知道带我来这里会丢了性命,你可还会再这么做?心中有些了然,越影此行并非无意,之前绿荷曾说它在将近一月前跑出去过,极有可能是被它发现了他们的聚会,故而才有此一遭。
早就知它通人性,可能是想带她来看个清楚,可却不知这一遭是黄泉路。一共到这处三回,每一次都与越影有关,这是否就叫天意?第一次来遇见巨蟒差点命丧这里,得了瑞王相救,这一次还有谁来救她?没有了,早知深宫险恶,却以为只要与他一心,她就不怕。后来又觉他是无心,于是自己心碎,可到了现在才发现,他并非无心,是早把心给了别人。
许是自己巨大的悲恸传染给了宝宝,小腹那里又传来疼痛,这几日顾桦好不容易帮她调理好的身子,此时又功亏一篑了。宝宝,妈妈还是害了你,费劲心思保住了你上一次,却保不住你这次了。原来喜欢豪赌的人,终究只有一个下场——倾家荡产。
从领口里拿出自己的青色锦囊袋子,用力一扯,整个袋子都扯在了掌心,脖颈有被绳子勒过的疼,而这一翻腾,也牵出了那块血玉菩萨的金线,一抹血红仰躺在她素色的前襟衫上。
一直默默注意她动静的半夏被那块血玉菩萨刺红了眼,那东西......他竟给了她?只有与他关系最近的人才知那块玉对他有多重要,那是他母后的遗物,原本是块莹白的玉,是他母后临死时的血染红了玉,不知为何那血竟渗透了进去,成了块名副其实的血玉。
记得儿时,时常看到他拿着那块玉仰头望月,手攥得特别紧,她知道,他是在想念他的母后,也是在沉淀自己的狠意。唯有收敛所有的情绪,他才能在这吃人的地方立于不败。一直以为他是把玉贴身收了起来,却不知道原来是送给了她。
染青把手中的锦囊递了过来,轻道:“这里面有你们找了许久的信物,是被我拣去了,现在就物归原主吧,莫要再掉了。”原本她知道这石头的危险性后,是绝对不敢轻露于人前的,可现在情况都这样了,也是无所谓了,她不想到死都还像是欠着别人一样。
秦天策眸色一转,伸手接过了那锦囊,掌中一握,感觉里面还有什么。心念动间就打开了锦囊,里面是灰色的小锦囊,正是梦璃藏石头用的,手指一勾就把那小锦囊给拿了出来,可视线却被后面掉落地上的东西给吸引了,那是一撮打结在一起的头发,结发?脑中浮现当初两人头发结在一起的许多画面,不知从何处涌来一股酸涩到心头。
染青的视线也随之落到了地上,微微一愣,她忘了那断发了。当初把两人的结发收藏进那青色锦囊里,是怀了怎样甜蜜的心思,可现在看来却是那么讽刺。是她傻,当初就事实摆在眼前了,结发已断,哪可能再重续?沉重的心再承受不住这样的悲伤,泪落成了一条线。
此时这禁园里,夜色静谧地令人窒息,皎白的月光下,站着的几人视线都落在一人身上。染青忽然轻笑了下,声音凄婉哀绝:“秦天策,祝你可以早日得偿所愿,祝你和梦璃白头到老。”
话毕,侧身从离她最近的韩萧腰侧抽出剑,就要抹向脖子。既然他是最极力主张自己要死的,那么就借由他的兵器来了结吧。都说脖子那里血管一破,死得极快,不用受太多的痛苦。事出突然,韩萧没反应过来,而秦天策回过神来时,已经瞥见那剑横到了她的脖间,瞪大了眼,伸出手指想去弹开那剑。
脖子那感觉到了疼痛,是皮肉破了,血在渗出来,只要再用上几分力就可以一了百了了,或许她死后真的可以回去呢?她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灰色的身影快如闪电地飞扑过来,正好扑中了那剑。“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而染青也被那冲击力给扑倒在了地上。
倒下的一刹,头顶星空斑驳,苍穹如缎蔚蓝,她笑了笑,耳边却听得低吼的声音,是谁?泪水还在眼眶,眼角余光,看到所有人再次变了脸色。
她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身形如光一样快的,在最初不敢置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后,迅速闪到了她的旁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狭长的眸,所有狠戾嗜血一瞬统统消失不见,惊恐痛苦地看向她。
脖子那血流很多,或许是自己最后那一下用了力,但是也知道她还是被救了,耳边传来“呜呜”地凄叫,原来是小兽越影。它在最后霎那,飞身扑了过来,把那剑扑在了地上,也扑倒了她。
当初在这个禁园里,是她救了它;如今还是在这里,换它救她。
是血流得过多,让人误以为她伤的很重。只是还是好疼,疼痛得连眼睛也打不开,一动不动蜷缩在他怀里。听得秦天策嘶声低吼,手指在她身上几处疾点,封住几处大穴止血。
“拿药来!”
韩萧不敢怠慢,见皇帝神情也知此刻若再多言定讨不了好,立刻捧上了上好的金创药,他洒在了她的脖子处,血才终于止住。谁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个变故,本来都只等皇上一声命令,就决断宁染青的生死。却不知她竟然如此刚烈,会去抽自己的剑。
染青想说话,想叫他放开自己,可是却发不出声来。
那一剑还真是疼呢!
她又做了一次豪赌,这次赌上的是自己的命。只是这一次却非她本意,她已经万念俱灰,只想用死亡来早早逃离这个男人。闭了眼,忍受着那揪心的疼痛袭来。
她没有看到,那个抱着她的男人一双眼眸早已通红……
听得她疼痛微弱的声音,秦天策心胆俱震,紧环着她的手竟颤抖起来。她要死了吗?为何她会去自刎?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现,她倔强、慧黠、设计逃离他,活蹦乱跳惹他生气,惹他发怒,与他赌气冷战,为了孩子与他决裂,这许多事原来都刻在脑子里,清晰如昨日发生一样。
可是如今她却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那么多的血,是血管断了吗?她不知道,只要他不开口,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动手杀她。
他与梦璃认识将近二十年,这朝廷看似太平,内里暗藏乾坤,若不是他强压住,早就翻天了。当初夺位时就用了非常手段,扳倒了景王,却没有办法把太后这一脉连根拔除,使其成为了最不安定的因素,那些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却只能按兵不动。本想乘着这次二王回宫,来个釜底抽薪,却没想到在这当口遇上了意外。
这么久以来都是梦璃贴近太后,是她在里面周旋密告,让他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他承诺她后位与子嗣,他的心有多大,只有她懂他,他要的是整个天下,东云内政是第一关卡,自信可以巧施计谋把太后势力斩除,既然赢得了景王一次,就能赢他第二次。
这些都是天下大事,本不该妇人之仁,也已经下了狠心,可听她一句“祝你可以早日得偿所愿,祝你和梦璃白头到老。”心就痛得无法呼吸了,理智全无。再看那断了的结发,心里有什么在崩塌似得,他只知道,对她,他下不了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无法控制心里那股暴燥的情绪,一向坚韧冷静的心性,在她面前总是完全变了样。会随着她的一言一语,一个动作,或喜或怒,或生气。他有了多样的情绪。
可是,刚刚就当着他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抽剑自刎。他眼睁睁看着她脖颈出血,挥出的手掌来不及去击落那锋利的剑,心中却在颤抖害怕。仿佛也有人拿刀子在他心窝深处狠狠刺了一刀,终于,他清楚知道:他很疼,他不要她死。
“宁染青,朕不许你死,你听到吗?”
染青微睁开眼,看着眼前满面狰狞的男人,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为何她如了他的愿,他还是不高兴呢?秦天策,你知道吗?就算你权利大过天,又怎么可能操纵得了人的生死?
那剑划得特别重,这次不是什么以情或以命要挟,刚才是想真就这么去了的。即便越影在最后关头飞身扑掉了剑,脖子这里也是伤得不轻。可是人在经历一次生死后,只要没死成,就会绝了那念头。
谁有生的机会还会想着一定要死呢?心念转动,如果想要扭转形势,那么现在正是最佳时机。“秦天策,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吐出的声音低而嘶哑,那一剑显是砍伤了声带,每说一个字,就会牵起剧痛,眉峰不受控的紧皱在了一起。
秦天策心中惊痛万分,顾不得听她说话就想把她抱起来,可她却死死拽紧他的衣衫道:“不,听我说完,否则我死了也不瞑目。”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如纸,唇干涸。
死不瞑目这样的话,让秦天策骇怕莫名,面色僵白的似乎是极力的忍着什么:“说!”
“今夜,这里没有人来过,我不曾,寒玉也不曾,你们都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