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身披麻孝,跪在那里,哭得肝肠寸断。
没有人去打扰她的悲伤,就让她为父亲送最后一程路。
但悲伤总有尽头,渐渐的哭声渐止。
染青松了一口气,眼见天色要暗下来,是时辰回宫了。上前嘱咐玉儿把银两小心藏好,就打算告辞。哪知玉儿去拦在她身前,跪在了地上磕头说:“恩公,多谢恩公不仅救了玉儿,又帮玉儿葬了父亲。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请恩公收下玉儿做奴婢,我什么活都能干的。”
这可把染青给惊的愣住了,俯瞰底下那眸中带泪的眼,楚楚可怜,也令人心怜。
可是,她的身份如何能随意收婢女?那皇宫,她自身都难保,还能把玉儿也带进去。几乎是立即的,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只能放柔了声音道:“玉儿,杜某实在是不便收你做奴婢。你看刚才救你和帮你的人如此之多,尤其是这位越公子,他出钱又出力......”
话没说完就被越尘给笑骂着打断:“爷看着像那周恶霸之流强占民女的龌龊之人?且我身边也不缺奴婢。”三言两语就把这事给推却了去。
染青见他这边无望,眼睛一转,看向沐泽:“那不如大哥把玉儿收了?”
沐泽扬眉而笑:“然弟,这桩好事你做的是最多,要收玉儿姑娘的人也该是你啊。”
越尘脸微变,不过是屋中单独相处了半刻,就改了称呼?听着心中微微别扭。
玉儿的眼睛直直望着染青,“杜公子,请您收下玉儿。”泪光莹莹后,有崇拜,甚至还有一些娇羞。
染青不由赧然,这......真的是颠鸾倒凤了。
越尘取笑起来:“看来玉儿姑娘看上了清然你了,不如你把她收了吧。”沐泽唤她然地,他也不想吃了亏,自动把称呼改成了清然。
“玉儿姑娘,我家公子已经有奴才们伺候了,实在不宜再收,请别为难我们公子。”寒玉适时的站了出来,婉玥也连连点头,热闹看完,她的心思去了别处,不想被拖在这里为个奴婢的事纠结。
玉儿听言失望极了,眼泪又要掉下来。
眼见相持不下,染青也心头为难,越尘见她眉宇轻蹙,忍不住说:“还是我收她做丫头吧,家仆多,不差这一个。”
诧异他的忽然改变主意,但也解决了自己的难题,故而向他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回程的路上,不知怎么就提到了晚间举办的“吟清会”,不用说婉玥立刻就来了兴致,都忘了之前对越尘的罅隙,立即细细问他原委。
染青拉过她,阻止她的人来疯,指了指天色,却被她拉到一旁,低声祈求:“大哥,求求你,咱们就去那个吟清楼看看,这个吟清会我早就听说了,非常好玩。”
感情这丫头今日出宫是早有预谋,把宫外好玩的事都打听好了,最终的目的就是想去看那吟清会?名字听着倒是雅致,但估计也就是什么吟诗作对的地方。
见染青迟疑,婉玥可怜兮兮的摇着她的手臂求情:“去吧,大哥,去看一会我们就走。”
衡量了下目前情势,与秦天策是闹翻了,他把凤染宫给封了,一时之间想必是不会去她那里,今日晚些回去,有婉玥的那总管腰牌在,宫门口也会放行,应该是不会被人发现。加上自己其实也不想那么快又回到那束缚的人喘不过气的皇宫,于是咬了咬牙道:“你要答应我,就去看一会,而且不能再惹事。”
婉玥立即两眼放光,笑颜展露,“大哥最好了!”这幅样子早显了女儿之态。她回身就去找了越尘说:“咱们快走。”
染青下意识去问一旁的沐泽:“大哥去吗?”
迎上她的目光,沐泽微潋了眼中情绪:“你们先行一步,我去与世伯打声招呼后就过来。”很明显,那越尘是故意引了然弟那妹子的心思去吟清楼的,虽没见识过什么吟清会,但听着像是烟花之地。
而她们三人却是不知,只知贪玩喜欢热闹。而且那越尘,从走路身形的轻便来看,应是个练家子,身份又神秘,不知接近三位姑娘有何意,故而他当下就决定等去拜访了世伯后立即赶去吟清楼,可以护她们周全。
一行人走到城区后,沐泽先行告辞。染青几人则跟着越尘往吟香居而去,夜色已经暗沉下来,也代表着吟香会即将开始。
到那吟清楼门前一看,匾额高挂,甚是富丽堂皇,且建了两层楼阁,看着倒像是酒楼一般。走进里面,客人还不多,三三两两的聚在桌前,桌上的确是放了酒菜。
正好他们肚饿,就一路走上了楼去,点了些酒菜,坐在了临栏的位置。这样居高临下看一楼很是清晰,也不像底下那般噪杂,染青很是满意这里。
她有注意到来的宾客里,似乎没有一个姑娘,转念一想就坦然了,虽然东云朝民风开放,但是一般的千金小姐依旧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到了夜间极少会出现在这种公众场合。
那个设立在大厅最前面的台子,应该就是今晚的舞台了。因为在它的四周用纱曼细细的围了起来,而台前的一个牌子上,写着很大的三个字:吟清会。
有些好奇这吟清会究竟是个什么名堂,记得当初宁飞扬办过很多盛会,有什么寻酒会之类的,而她也举办了次百米宴,如今这吟清会想必也与之类似吧。
帝都的夜晚,开始慢慢灯火点起,窗外的街道上并不因为天色暗了,而就人烟稀少,反而还有许多摊贩,行人不灭,分外热闹。
染青抬头看星空,有些感慨:天幕宽,似墨绸浓染,星光几许满天飞;皇城脚,近看翠檐飞,楼阁笼在灯火中。身在这样的繁华里,却难想象在此之前目睹的那幕荒凉。
玉儿在回城后,就让越尘遣了家仆一起送到客栈去了,所以没有跟在身旁。倒是解了染青的烦恼,沿路回来时,一直感觉玉儿的目光放在她身上,真是让她觉得怪别扭的。
随着夜色弥漫,吟清楼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只是清一色的全是男人。
婉玥的眼里冒着兴奋的光,她偷偷凑到染青耳边,悄声说:“嫂嫂,听闻这个吟清会常被人津津乐道,一直想来见识见识,今日总算能够看到了。”
她这心思早就被染青瞧了出来,此时听了只有苦笑。反正既来之,则安之,人都已经坐这了,姑且看看这吟清会是怎么回事。
眼看宾客几乎要坐满之际,舞台上翩翩走上一名风姿轻慢的女人,她击掌两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感谢各位远道而来参加吟清楼一年一度的小会,每一桌都会备下水酒,各位可以畅饮,今晚的压轴大戏是我们琴清姑娘为各位带来绝世妙音。”
琴清?染青觉得额头有黑线冒出,怎么看这架势像是烟花之地?而琴清姑娘这名字不由让她想到了寒玉以前的身份凝香,侧目看去,见寒玉也正蹙眉看向她,眼中有着疑问。
显然她也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了,当初她为主上办事,化名凝香进了那云香居,烟花之地的名堂也懂了几分,都会以这样花魁的名声摆出噱头,引来各方宾客。
她们的神色落在了越尘眼里,他微微而笑。早知这吟清楼的名堂,虽不像那低俗的妓院,却也的确是烟柳之地,只是要比别家与众不同。
“刚才那女子叫云娘,是这家吟清楼的老板,琴清姑娘弹了一手好曲,据说那曲相传是只闻天上有,但或人间无。这里来的不少人,都是慕名而来,为听那名曲。”越尘不动声色的介绍这吟清会的由来。
见染青蹙眉不语,他又道:“听闻东云有一琴,曾经以一首曲子名动天下,越某一直想听听究竟是何曲令大家都如此追捧,只可惜无缘得听。”
染青心口一动,东云一琴?回想起当初她弹的那首《随心》,后来似有耳闻有人把她奉为了东云一琴,莫不是这琴清姑娘弹的也是那《随心》吧?
还在心思闪动间,就觉楼内四周的灯火暗了下来,而每桌上的红烛被点燃,舞台上留了几盏影影倬倬的灯,用各种颜色的纱给蒙住,于是就散发出了许多种光亮。蓝色、红色、黄色,五彩缤纷,又朦朦胧胧,非常神秘的感觉。
暗暗佩服这吟清楼的创意,声未起,人未见,先营造了气氛。
接着不知从何处飘来悠扬的古筝乐曲,顿让人心头一柔,就见五六名女子陆陆续续从纱曼后面走了出来,在暗泽的灯光映衬下,鬓似云堆织,珠钗横斜入鬓,束胸低抹,雪肤凝光,面带薄纱,似遮非遮,却显得更加娇艳无比。
底下微微有些骚动,都被这惊艳的开场给震撼住了。
走在第一位的美人迈前一步,盈盈朝着众人一拜,语声娇柔:“奴家小蝶,各位官人一边喝着水酒,不妨一边与奴家对对诗。以今日的主题,奴家先出一题:春花酿酒清风醉。”
底下一阵交头接耳,见一个长衫书生某样的年轻儒士站了起来:“小生来对对看:春花酿酒清风醉,细雨调弦流水吟。”
一边又站起一名白衫男人:“锦书飞云塞雁归。”
还有人道:“翠叶含香玉露凝。”
东云朝当真是重文之国,所以就连吟清楼这类烟花之地,也崇尚文才,摆出对诗的名堂,果然立即就引得文人踊跃参加。光第一名姑娘出现,就已把气氛给调节起来。
可是有人却不满意了,婉玥无趣地嚷:“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难道就这样吟诗作对?”
染青无视她的问题,吵着要来的是她,不满意的也是她,真是难伺候的金枝玉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