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总是来得晚些。
天空还挂着余晖,街上的小摊小贩已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家睡老婆去了,没多事,喧闹的怀安街上处处燃起了灯火,整座城随着夜起渐渐静谧下来。
城里最高处是城墙上一座钟鼓楼,楼亭顶部,红襟旗随着晚风轻摇摆动着,角檐处,一道阴影半坐在那里,衣摆垂空招摇,依稀可见的夜色里,双手执着一只长笛,一曲悠扬的笛声随着他的吐气节奏若有似无的荡在空中,隐隐透着悲戚。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吹唱着,目光悠远,不多时,一身白衣已不知不觉掩入夜色中。
从楼顶往下看,整座京城已是万家灯火,已少有人头在街面攒动,而地面零星流动的灯光,似乎都往一个方向聚拢着。
他歇了音,手指轻轻几个转动将长笛已掩入袖中,目光定定望着那里,黑夜中明亮的眼眸灵活一动,分明看不清任何表情的暮色里,居然能察觉到他嘴边勾起的笑意:“赏花宴么?”
赏花宴是京城各官家小姐们每逢春夏之际定期举行的一次聚会,名头是赏花,可更多是因着大户人家规矩多,鲜少有机会与同龄或同趣伙伴交友谈心,而赏花宴就是以赏花之名发起的一次大型的闺中聚会,交流些才艺,识些人物,盘算着将来各嫁夫婿后能有些场面上的照应。
一般来讲赏花宴是轮流做东的,头一年便早早儿的定下东道主,提前三个月就要开始准备筹划,包括花样布景、宴客菜单、闺中游戏等等。
而这一次,赏花宴的主办地,是尚书府。
只听见马车“吁”地一声停下,走的却是尚书府的东角门。
赏花宴对这些女儿家而言算是大事,可这小群体的大事儿放到台上终究是闺中小聚登不得大场面,自然也不会从正门入。
娇娇麻溜地从车里钻出来,又生生止住了想要跳下来的冲动,候着丫头搬来了垫脚石,这才迈着闺秀的步子下车。
然小诺是不知道某些缘故的,掀了帘压根没看脚下的时候,直接从另一个方向跳了下来,那跳下来的动静不大不小,却惹得周边的丫鬟小姐瞩目,甚至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娇娇因着动静眼睛忽地睁得圆溜溜,却也不回头看小诺,更像没注意到周围的视线一般,依然昂首挺胸含着最端庄的笑跟周围的小姐们一一拜礼寒暄。
门口,尚书府家的丫鬟早早地候着了,招呼着人领着马夫停车喂马,这才牵引着各家小姐前往花园去。
行了几步,娇娇发现小诺居然没跟上,一个犀利得眼神递给如意,后者熟练的了然,退了几步牵着小诺便往前走。
谁知才行了几步,另一只手却被人抓住,喝道:“你是哪家的丫鬟,懂不懂规矩!”
丫鬟?
听到这个词首先不高兴的便是娇娇,刚刚还含笑与身边伙伴聊天的她顿时脸色耷拉下来,直接走到小诺面前往身边一拉,冷冷一笑:“你又是哪个府里没长眼睛的,没见人是我带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