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最后一道弯,入眼便是一盏灯火,一方长桌。
桌上摆着一副黑白棋,那人已静静地坐在桌边,手中黑子落盘,眉眼不曾任何动作,棱角分明的嘴巴微微一个上扬,带着有些厚重嘶哑的声音问:“这一路可还顺利?”
“咚!”
重重的声音是他单膝跪地的动静,低着头并不敢直视注上方,紧抿着唇心中一派死静,眼观鼻鼻观心,音色沉闷无趣:“顺利。”
“人,带回来了?”他起了个声调,手中刚执起的白子并没有马上下落,而是停在半空,目光明明落在这棋盘上,却让棋盘下的人物如芒刺在背。
“是,已在属下家中暂住。”
长长“嗯”了一声,这人似乎很满意,落子时更随意了些,却依然赢了黑子不少,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一一拿走被吃掉的棋子,这才抬了头正经看了看依然跪着的少年,目光似慈悲又似威严:“起来吧。”
“是,谢主子。”
他利落起身,却并没有站直了身体,在这个人面前,他要做的只能是俯首低头。
“见过你父亲了?”那人的手上戴着上好的玉扳指,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依然流动着光彩,这样一双尊贵的手一颗一颗拾掇着盘上的余棋,如此熟练,又如此好看。
眼中闪过一丝难过,终究点了点头:“嗯。”
“父子终归是父子,哪有解不开的结,更何况他的决定,并没有错。”他站起身,鎏金的常服在灯光下依然闪耀,敢如此不低调的,天底下也只有他这独一份了。
“属下明白。”
手惯性的摸了一嘴八字胡,男人的心情其实并不如表现的那般轻松淡定,甚至有些心急焦躁,这一点,他并不能在眼前这个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你可有跟他提起过我?”
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尾,阿楠怔忪了一瞬,随即点头:“他很聪明,似乎已经猜到一些,今日也曾提出要来见您,但属下未得许可,不敢擅自做主。”
男人点点头,似有些欣喜又似有些失望,挥了挥衣袖:“你先回去吧,等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你待他来的。”
阿楠并不立即答应,而是思索片刻,终究再度跪下:“主子,关于他,属下有话要讲。”
这突来的要求让男人稍稍有些吃惊,但想到是关于那个人,倒生了不小的兴趣:“什么话?”
眉头紧皱着,阿楠想着腹中打了千万遍的说辞,在要脱口的时候却全然被打碎干净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属下以为净尘师傅求得真相之名将他带来,当真相大白,主子怕是留不住他了。”
“留不住?”
“据属下一路观察,不沉师傅是个六根清净红尘之外的人物,今时今日他所有的执念都在净尘师傅之死身上,若此结一解,他自当回归他的四大皆空去了。”
“执念?”男人呢喃着这两个词,若有所思,“若再给他些执念呢?”
再给一些?
阿楠皱了皱眉头,不沉那样的人物,还有什么,能再让他有执念呢?
“属下愚钝!”他答。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胡须随着唇角扬起,转过身亲手扶起阿楠,笑得慈悲:“听说,这一路与你们同行的,还有个女孩儿,对吗?”
肩上乃至整个背部的肌肉一紧,哪怕是虚扶,只这一瞬的失态,男人也感觉到他浑身的变化,对上阿楠错愕的目光,男人目光一厉怒气乍起,再甩袖,桌上的棋盘和着适才装好的棋子噼啪落地,怒吼一声:“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