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喝骂顿时让府尹大人清明些许,很多之前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子变得敞亮。
确实呀!这瑾泉虽是富贵闲人游聚之处,也有城中巡防来往,可终究临水难免会出些意外,而这些意外发生之后,死者尸体或多或少会有属于瑾泉的痕迹,或口鼻的水草,或直奉指缝的淤泥。
因此,青儿一案最大的疑点便是干净,太干净!
想通了这点,府尹大人不禁有些汗颜,也怪他太自大,自升任府尹以来,他已鲜少去认真参与民间小案,多数就交由师爷捕快来处理,而这种溺水的案子更是很少够级别到京兆衙门来。
仵作说的没错,他只需要记录验尸结果,发现死者死亡一点就是查案人是他京兆尹的职责所在,与人无尤。
当然,他更懊恼的是在他们私心里便已经认定青儿是受了娇娇的侮辱自尽而亡,查案不过是碍于将军府的权势不得不敷衍而为之,何曾上心,这样的办案态度,如何对得起自己头顶那顶乌纱?
案情陡转直下,瑾泉显然不是青儿的遇害地点,自杀案已然确定为谋杀,府尹大人双眼终于放出属于他原本的光芒,俯首拜礼,诚恳道:“多谢公子指点,是本官愚钝!”
“好说,此事就交给你了。”
话落,阿楠一脸轻松间或有些无奈打算回去,今日还不曾见过小诺,也不知较昨日是否好了些。
“少将军!”见阿楠一副撒手不管的模样,刚恢复点儿自信的府尹大人连忙伸手拦住,见对方停住顿时又不敢真拦,只能带着着急的模样问道:“您,您不继续查了么?”
“不是已经查完了么?”阿楠一脸莫名,难道他还需要做别的?
“可是凶手……”
“跟我有关系吗?”阿楠堵住。
“那您刚才……”
双眼何其无辜的看着府尹,他皱起了俊眉:“我来此处不过只想证明一件事,死者之死与我家娇娇无关,既已证明,那查明真凶的事情,自然交由您京兆尹来督办。”
“是是是。“阿楠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府尹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应下。
阿楠满意的点点头,这又刚迈腿,却停下,嘴角挂着恶作剧的笑,回头不怀好意的看了府尹一眼,故作恍然:“啊,对,我忘了,记得发一纸文书给那刘府,就说我将军府敞着大门,等着她家小姐给我娇娇道歉。”
这一要求简直惊呆了府尹大人,这打人的可是将军小姐,怎么,怎么反要知府小姐去道歉呢?
“少、少将军,这个,这个怕是不妥吧。”府尹大人摸了一把虚汗,犹豫着想要扔掉这烫手山芋,“毕竟,毕竟现在受伤的可是……”
“怎么?”高眉横挑,阿楠很是意外这府尹居然还敢对自己提出异议,既如此,他倒不吝给他点儿提点,“要我派个人来盯着你写么?”
“不、不敢!”府尹的腰已经躬得有些僵硬,但他“只是这刘小姐重伤在家……”
“她重伤关我何事。”他回得很是轻巧。
“可是令妹……”这文书他着实不敢发,虽然京兆尹的官是大了那外派的知府一大截,可人如今回京叙职,想来是有升迁,也不知是攀了哪家的高枝,此等情况,自己断然不敢轻易得罪啊。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阿楠的笑意变得格外有深意起来:“怎么,想替刘家小姐讨个公道?”
此言一出,府尹更是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谁不知道这少将军是个混不吝的混世魔王,出了名的不讲理,一言不合就要打的祖宗,刘家后台再高,他也是决计不敢惹这少将军的啊!
“刘家哪来的公道,都欺负到我将军府都上了还敢谈公道?打了她又怎样?不该打么?”
府尹并师爷仵作就那儿干站着,半句不敢吱声。
“既然大人您都提了,那不然咱圣上面前说道说道,我家出身戎马,我家娇娇更是年少性子直不善辩驳,遭了人冤枉也不像别家姑娘说得清说不清的先哭诉一番抢个先机,这死人的案子既已证明是刘家小姐强行推到我家娇娇身上的腌臜事,那自然是娇娇受了委屈,按我将军府的规矩,能动手向来不动口,被打那是她该打,可打了就能解气?就能伸冤?
“这赏花宴上出入的都是世家千金,这一盆子污水直接把我家娇娇推向了骄横恶女之流,如今京中上下谁不对着我家娇娇闲言碎语,便是家慈出于长辈之礼登门探望,娇娇出于同帕之谊委屈自己前去告罪还被拒之门外!
“呵,事情发展至此可由一人替娇娇说话,可有一人记得当日若不是刘小姐出口侮辱栽赃又如何会有今日之果?你说,这文书,该不该发,这歉,她该不该道?”
府尹大人已被这一番言辞吓得汗流浃背,可终究不敢说半个不字,阿楠见状眼中精光一闪,叹了口气:“自然,我不会说话,若有哪里说得不对,还要府尹大人多多体谅。”
府尹大人汗着眼哈拉着,心思暗忖:您这叫还不会说呢!
“是是是,在下,在下立刻准备文书。”从品级上来说,他可是京中正三品,阿楠虽有少将军名声,不过是大家给个面子,实际不过一黄毛小儿,身上挂了个皇城侍卫的虚衔却是迄今为止也没人见他当过几次差。
然,就是如此,这黄毛小儿也是他万万不敢惹的啊,就连一句“本府”都不敢说怕拂了逆鳞,怎么办,好想哭。
见府尹是再不敢多言,又得了想要的结果,阿楠终于正色面容,玩世不恭的浪荡子风貌再次摆出,袖手端出自己的玉骨扇扬起了耳畔的细髯:“既如此,那关于本案我倒不妨再说一说一点疑惑。”
“洗耳恭听。”府尹大人一听,刚才的沮丧立马消散殆尽,精神上来连忙抬头,望着阿楠一脸期冀。
只见阿楠闲得无聊掰着骨扇,嘴里的话说得无比轻巧:“死者最大的疑点莫过于太干净,可这哪里的水,才会太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