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渐的小了起来，但依然下着，继续净化着这个充满了血腥与杀戮，悲伤与哭泣的城市。
暗土城边城的一条老街上，一个中年魔族带着一个魔族小女孩艰难的迈着步伐，试图出城，逃离人族的屠杀。
“爹爹，上面的那些是什么蝴蝶啊？”小女孩发现了天空中白色蝴蝶，很是好奇，不由问道，看着那些白色蝴蝶的血色的魔眼吐充满了羡慕。
“那些蝴蝶啊。”中年魔族看着天空上的蝴蝶，万分感慨，笑着解释道：“那些蝴蝶叫离殇雪蝶，栖息在极夜之地里，特别是落日谷那个神奇地方，无处不是它们的身影。”
“离殇雪蝶，好好听的名字啊。极昼之地那边有这种蝴蝶吗？”小女孩伸出手，让一只离殇雪蝶落在指尖上，一脸开心的问道。
“极昼之地那边也有，不过很少，只栖息在破晓崖上，平常根本见不到。”中年魔族也伸出一只手，让一只离殇雪蝶落在指尖上，淡淡的道。
小女孩闻言很开心的笑了。
中年魔族见此，有些不解，问：“你笑什么？”
“嘻嘻，老天是公平的。人族实在太可恶了，所以是不能看到这些美丽的离殇雪蝶的。我说的对不对，爹爹？”小女孩很开心的笑道。
中年魔族温柔一笑，宽厚的手掌落到小女孩的头上，道：“你说的很对，该死的人族是没有资格看到这些美丽的蝴蝶的。”
“爹爹，这的离殇雪蝶为何而来啊？”小女孩突然收敛了可爱笑容，有些伤心的问。
“它们是你娘叫来的。”
“娘？”
“你娘在天上叫它们来保护你。记住，娘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她依然是这世界最爱你的，知道吗？”
“嗯。爹爹，我也要保护娘。”
“你还没长大，保护不了，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那我怎么能快点长大啊？”
“长大怎么可以会快点？”
“肯定有的啦，爹爹你就告诉我嘛？你不告诉我我就跟娘说你对我不好。”
中年魔族闻言抬起头，望着天空，沉吟了好久才说道：“吃多点人，就可以快点长大。”
几百丈外，一个人族士兵汉子看着漫天飞舞的离殇雪蝶，黝黑坚毅的脸庞不由挂上喜色，高呼着道：“兄弟们，看啊，是离殇雪蝶！百虫之王！这些都是我们死去的兄弟呼唤过来祝福我们的！”
“哈哈，兄弟们！离殇雪蝶的极夜之地的生灵，现在它们来帮我们，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是它们也看不惯那些该死的魔族了！”
“兄弟们！传说人死后便会到一种叫天堂的极乐之地，我想，这些离殇雪蝶便是天堂的接引使者，接引我们死去的兄弟们！那些从它们身上散落的雪，便是我们死去的兄弟的祝福！他们死了都送我们这么大的礼物，我们该怎么回礼？”
“杀掉全部魔族！”
“没错！兄弟们，杀掉全部魔族！不仅为我们死去的兄弟，还为我们妻儿老小，兄弟朋友，还为大赵三万万老百姓们！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杀掉全部魔族！让魔族彻底在大陆上消失灭绝！”
全场人族一片欢呼，甚至有些总是最坚强的汉子们已经热泪盈眶。
“杀掉全部魔族！”整个暗土城都回荡着这句话，而在一些角落里，却是传来这样一句话。
“吃掉所有人族！”
没有人或魔注意到，天空上的离殇雪蝶已经开始聚集，在一个地方翻飞盘旋，格外美丽，格外凄凉。
在那聚集的地方的下方，正是那小茶栈。
啪的一声，那张魔鬼面具，又掉落在了地上，只是一息，便被地上的鲜血染红。
“小蝶！”张皓的脸庞已经不能在保持平静，双膝一跪，万分着急的将那倒在血泊中的少女给扶了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额头紧紧贴少女的额头上。
他没有哭，脸上的表情虽然有着痛苦，但不是很多，而两只颜色不同的双眸里，却满是痛苦。
没有眼泪，做不出伤心的表情，却不代表不会难过，不会悲伤，不会心痛。
当你在哭泣时，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有一种生灵，眼泪对于他们来说是神话，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这是一位黑暗魔教教主所说的名言。
如这位教主大人所说，魔族，是没有眼泪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表达自己伤心的方式，便是通过那双血色的双眸。
“嘿，张皓，我还没死呢，你抱那么紧干嘛？想勒死我啊？”林小蝶突然幽幽的睁开又眼，发现自己被张皓紧紧的抱着，不由有些欣喜，只是张皓力气太大，有些喘不过气来，所以便抱怨道。
张皓见林小蝶醒来不由一喜，只是没理她，就是松了松手。
看着张皓那只近在咫尺的血色的右眼，林小蝶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有得只是一柔情，还是就是心痛，接下来的全是悲伤。
“你没事吧？没事我走了。”张皓突然没心没肺的道一句，神色平淡，满不在乎，但眼里一划而过的痛楚出卖了他。
林小蝶挤出一丝微笑，道：“没事，你走吧，毕竟这里满是人族士兵，还有梁老将军在此压镇，你还是快点跑吧。”
“三年了，你还是那么傻。”张皓闻言没有走，反而笑道。
“你还不是一样？”林小蝶反驳一句，说着，黛眉因为疼痛忍不住皱了起来。
张皓见此，有些心痛，不由关切的问：“怎么了，你怎么受伤的？”
林小蝶强颜欢笑道：“刚才救你的时候，被梁老将军刺了一剑，帝道境果然好厉害，不过没什么事，只是好疼。”
张皓认真的说：“刺那了？”
林小蝶道：“左肋。”
张皓闻言，不等林小蝶同不同意，直接伸手解开了林小蝶腰间的衣带，然后一翻，露出了那完美的娇躯。
“你干嘛？脱女孩子衣服，你懂不懂的害羞？”
“魔是不懂得害羞的。”
“那总有点道德观吧？那有脱女孩子衣服的道理？”
“我要强奸你，这个道理够没？”张皓道，只是表情十分认真，委实没有那个要强奸某美女时猪哥的样子。
说罢，张皓一手抓住肚兜，正欲掀开却林小蝶抓住了手。
“不要掀，好吗？我求求你了。”林小蝶突然出剑住了玩闹的表情，哀求着道。
“傻丫头。”张皓另一只手温柔的抚了抚林小蝶的额头，然后掀开了肚兜。
只见那雪白的腹部，已经是一片血红，而鲜血的来源，是一道足有一尺长，深可见骨的伤口！最重要的是，透过伤口，可以看到跳动着的心脏！
这是一道致命伤！
张皓怔住了，抬起手想摸那伤口，却是猛得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把手心刺穿，黑色的鲜血顺着指缝溢出。
林小蝶见此，知道已经装不下去，强颜欢笑，声音小得可怜的道：“张皓，我好冷，真的好冷……你抱紧一点，好吗？勒死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快死了。”
张皓抬起头，将林小蝶抱得更紧，语气无比温柔的道：“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林小蝶笑道：“帝道境到底是什么怪物，一剑就要了我半条命。早知道梁老将军那么厉害，我就不来救你了。”
“傻瓜。”张皓将林小蝶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女孩儿融入自己身体，才肯放手。
那道伤口，带着黑气，根本不可能是梁老将军所伤，而且，张皓认得那些黑气，那是夜痕的黑气。
林小蝶的伤，是夜痕所伤！
夜痕乃是魔族第一圣器，是天下第一凶器，曾经为魔尊之兵。而现如今能使用夜痕的魔只有一个，那就是张皓！
林小蝶的伤，是张皓所伤！
对于这个，张皓很清楚很明白，他知道自己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然后让他失去理智，做出一些让他后悔的事，比如说滥杀无辜，比如说吃了活人，比如说同类相食，而现在，他伤了林小蝶，或者说，他杀了林小蝶。
至于林小蝶为什么说是梁老将军所伤，他想，他也很清楚。
只是为了他不要愧疚。
“张皓，其实你挻厉害的，到了帝道境，肯定能打得过梁老将军。”林小蝶强颜欢笑道。
她说的是真心话，因为她救张皓的时候，张皓突然发疯，然后给她来了一剑，很痛的一剑，很痛，很痛，真得很痛，痛得都快要死了。
张皓两只不同颜色双瞳紧紧的皱着，看着林小蝶微笑着却是凄婉的脸庞，手指紧紧攥着，指甲直接从手心穿到了手背上，溅出了鲜血，溅在了地上的雪上，将雪染红，染黑……
“张皓，我想回家，因为找你，我在极夜呆了两年了，我好想回家……我们回家，好吗？”
林小蝶撇过头，望着南方的天空道。
“好的，好的……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张皓不断的点头，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林小蝶目光转回，落到张皓那只血色的魔眼上，微笑道：“我想回家，再看看爹跟别人吹牛皮时扬扬自得的样子，再看看泪儿拉着我去给她泡茶时撒娇可人的样子……我想再看看林家，再看看西桂城的盛景……我还想去破晓崖上看看那些美丽的离殇雪蝶，看看那美丽的日出……我最想看看的就是和你一起，坐在破晓崖上，看着离殇雪蝶，看着日出，看着你替我穿上婚纱，看着那象征我们成为夫妻的那一刻……”
她想看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看到自己怀孕的那刻，比如看到自己为他生下孩子那刻，比如看到自己已经发如雪，而他依在的那刻……
可惜，她看不到了，是的，她看不到了。
张皓听着这些，沉默在那，僵硬的脸庞有些伤心，那是极度伤心才有的表情，那只黑色的左眼，有些水光，然后化成一滴血红的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在地上。
“你哭了？”林小蝶突然弱声道，然后俏皮的笑道：“我可没有说过我想看看你哭的样子。”
张皓不说话，只是看着林小蝶。
“不过，我想看到你哭的样子。只是，你怎么只有一只眼睛流眼泪，另一只怎么不流？好难看啊。”林小蝶抱怨着说。
“我想看到你真正的哭的样子，让我看看，好吗？”
“好的，我会让你看到的。”张皓答应道，说罢，抬起头伸出锋利的指甲，用力的在死死睁开的右眼一划！
血眼裂开，溢出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以血代泪！
这便是魔族哭泣的方式，用鲜血代替泪水。
一位大赵名将曾经为了激励因苦而哭新兵说过一句名言，然后这句便一直传了下来，成为军官们的口头禅。
再多的泪水也换不了一滴鲜血！
他们又那里知道，对于魔族来说，眼泪是什么东西。
再多的鲜血也换不了一滴泪水！
“魔族……真可怜。”林小蝶看着那些鲜血，愣了一会才说道。
“所以我当魔。”张皓低声说。
“可魔族，为什么要把这些给施压给人族？自己可怜，就一定也要别人可怜，己所不欲，要施于人，这种行为真可恨，魔族……真可恨！”林小蝶道。
张皓沉默不语。
林小蝶抬起纤手，擦干张皓右眼的鲜血，晶莹的眼泪已经从眼角流出，乞求着说道：“张皓，我们回家，好吗？不要在当什么魔了，当回人，好吗？就算是为了我，当回人，好吗？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在当什么魔了，好吗？”
“好的，好的……”张皓拼命点头，生怕怀中的女孩儿不知道自己的决心。
林小蝶用着全力挤出一丝微笑，声音却犹如蚊子扇翅那般小声：“我们回家，好吗？”
“好的，好的，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张皓看着林小蝶凄美的脸，低声喃喃道，眼泪已经停止，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流泪。
可他的心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快点，好吗？我怕顶不了多久了。”林小蝶低声一句，眼睛无力的闭上。
张皓用力点点头，为林小蝶穿好衣服，然后将林小蝶横抱起来。
“小蝶，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张皓低下头在林小蝶耳旁不断轻喃道。
他扬起脚，迈开沉重的步伐。他没有戴上面具，没有拿起夜痕，没有束起白发，就这么，走着。
他已经，不想当什么魔了。
他唯一想的便是，回家，和林小蝶回家。
风呼啸了起来，带着无数的雪，散落他的白发上，但却是将其染黑……
离殇雪蝶飞舞着下来，落到他的肩头上，也落到了林小蝶胸前，翅膀微微扇动，似乎在哭泣。
他微仰起头，看着那些离殇雪蝶，有些迷茫。他终于知道林小蝶为什么可以养离殇雪蝶了，因为，她自己就是一只离殇雪蝶啊。
一生都在别人付出着，那怕伤得再多，伤得再痛……都还是那样。
只是，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因为她快要死了，真的，快要死了。
张皓的左眼又流出了血色的泪水，顺着脸庞落到了林小蝶的脸，然后奇迹般地变回透明的，而且很晶莹，仿佛是天下间最剔透的水晶。
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一丝做用。
“小蝶，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在这已经充满悲伤的暗土城里，又多了一个伤心欲绝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