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皇上虽然看起来荒诞不经,对臣子们却实在算得上是温和容忍,先不说那些弹劾皇上起居的臣子们,根本未受到皇上任何的指责,有的还因为敢于直言而升了官位,便只说太皇太后大丧之时,忽然下起了大雨,文武百宫都在雨中跪着,大水慢慢没过了众人膝盖。皇帝向来是敬重祖母,自己悲痛欲绝之时,尚能顾忌百官身体,下旨让百官停止治丧,回去休息。
这一番善意,居然也有刻板的大臣回头弹劾指责,说是皇上不尊孝道,任意妄为。可饶是此等委屈,皇上亦只是一笑而过。
如今此刻,居然控制不住情绪,失手将张斌的头打破,实在是怒到了极点,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屋里渐渐沉静了半响。
唯有张斌额头上滴下来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泛起些微的声响。
只听朱厚照轻轻道:“你是个聪明的,居然看出了朕的心意。”
张斌早已跪下,滴水不露地答道:“微臣惶恐,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只不过微臣虽身为下贱,心中之意,却和圣上没什么两样,还请皇上成全!”
朱厚照叹口气,眼睛炯炯望向这名得力聪明的臣子,说道:“果真是陷入痴情里的人,最是糊涂!朕今日如此看重你,一个小七算的了什么,十个小七朕也会如了你的愿,可朕却知道,你心里是想遵从小七的意愿的,而朕在下那赐婚圣旨前,特意寻了小七来问,是小七亲口斩钉截铁地告诉朕,她愿意嫁给沈林!”
“不,不可能,小七莫不是受了太后的威胁?”
朱厚照静静望着这个神色激动的男子,缓缓摇头:“你觉得以小七之聪慧,面对朕的真心询问,会放弃这个机会?”
“她需要太后的信任,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想必爱卿是一定不会阻拦的罢。”朱厚照望张斌一眼,“朕就是因为体恤你的心思,才会应承了她!”
张斌先是讶异,后又慢慢垂头不语。
他知道皇上并没有骗自己。而自己,似乎从来也未能明白小七到底想做些什么。
她应该是不喜欢自己的罢,可这些,并不能妨碍自己对她的情意。
张斌忽然黯然说道:“有些时候,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有些时候,明明知道,亦无力去阻止,只能应了她的心思,但其实也没的什么,以后是福是祸,左右我尽力担待便是。”
一席话,正说在了皇上的心坎上,他沉默良久,方才抬头冲着屋外喊道:“刘瑾,去请个太医过来!”
刘瑾走进来之时,屋内一主一仆的神情皆已恢复正常,张斌行礼后告退,眼神落寞却又不失坚定。
刘瑾眼尖地看见地上散落的砚台,看到张斌头上的伤,心里却警铃大作。
这宫里的人,不止女人要争宠,宦官,臣子,都免不了要争上一争。
能让皇帝震怒,却并不肯出言惩罚,只是自己打骂了事的人,一定是皇上极为看重的心腹。而皇上和自己之间,又没了往日的亲密,刘瑾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手中的权势,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猛地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