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四突然间说自己并不是陈阿四的时候,在场众人,包括我都不免感到全身一震,要知道,陈阿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吐字很清晰,不像是一个神经病说了一句疯话,于是,我马上顺着陈阿四的话问道:“如果说你不是陈阿四,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陈阿四怔怔地看着我,我明显感到他那双有些无助的双眼里,绽放出一种仇恨,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对每个人都充满了仇恨,尤其是那些陕西口音的人,我问完话以后,点了一支烟,刚抽了一口后,便即呆住了,因为陈阿四接下来的那句话:“我要为死去四十万兄弟报仇。”
王局突然间大笑了几声:“发什么神经……”
一直没有开口地胖子就在这个时候,打断了王局的话:“你姓赵?”
陈阿四用力点了点头。我突然间想到,张院长当初也说过陈阿四姓赵,可是羊肠小村的所有村民都能证实陈阿四便是陈阿四,又怎么可能姓赵呢?难道说眼前这个陈阿四,只是和陈阿四长得一模一样,但却非同一个人呢?相貌一样,那也不足为奇,可是陈阿四手指和脚趾加起来,有二十三个指头,而眼前这个自称姓赵的人,也有二十三个指头,难道说这是一种巧合?还是眼前这个陈阿四体内,还有另外一个意识,又或者说是鬼附身?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至于害怕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对王局说道:“王局,我建议今晚的突审就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为什么?小陆,这可是关系到五十多个人的命案,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我尴尬地笑了笑,道:“他跑不了,而且也不急于一时,我有点疑问,想要单独对你说。”
王局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他首先站起身来,走出了审讯室,我对小张说道:“把陈阿四关押,多派点人看守,这人可不一般。”然后,又对胖子说道:“胖子,你和我一起去见王局。”
胖子微微一笑,道:“你就是不让我去,我也会去的。”
当下,我们两来来到了王局的办公室,我伸出右手,用手指关节处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进去。王局早已坐在办公椅上,正等着我来找他,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道:“王局,刚才陈阿四的回答,不知道你听清楚没有?”
王局哈哈一笑,道:“听清楚了,可是,一个疯子的话,又怎么能相信吗?”
“疯子的话,往往都是实话,因为他们疯了,他们并不知道伪装自己,除了说胡话,那么就是真话了。陈阿四他说他姓赵,还说要为死去的四十万兄弟报仇,你觉得这件事情不可疑吗?试想一下,陈阿四地在煤窑里挖出十七具尸骸后,才变得疯疯颠颠的,也就是说,陈阿四的疯病,与那十七具尸骸,有着莫大的联系。”顿了顿,我转头对胖子说道:“胖子,今天我们在煤窑里发现了什么?”
胖子正色道:“同样挖出两具尸骸,这两具尸骸同样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并且,骸骨上有着明显的伤痕,我是一名考古学家,自然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局,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高平市,在古代,叫做‘长平’,在战国时期,这里曾经发生了一起著名的战役,这场战役,历时三年,是一场秦赵两国的倾国之战,赵军投入兵力四十五万,战争的结果,赵军全军覆没,秦则‘死者过半,国内空’,这就是著名的‘长平之战’,当时赵军由赵国名将赵奢之子赵括统率,赵括在乱军之中战死后,赵军四十万人投降,由于投降人数大过于庞大,秦军将领白起怕赵军哗变,当即下令将这四十万赵军俘虏全部坑杀。”胖子说到这里的时候,显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咕”的一声,咽下了一口唾沫,又接着说道:“四十万赵军俘虏全部坑杀,这个数字或许被史学家们浮夸过,但经过我查阅了许多资料,就算赵军俘虏没有四十万,二十万总是有的,而坑杀赵军俘虏这件事情在历史上也是真实的,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坑杀赵军俘虏的坑,然而,今天和我陆警官,在那个被封的煤窑周围,又挖掘出两具尸骸,从尸骸的密集程度来看,那煤窑以及周围,应该便是当年白起坑杀赵军俘虏的地方,明天我将向上级汇报,然后组织考古学家,开始大规模挖掘工作。”
王局很认真地听着,还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胖子说完后,王局开口问道:“这场战役我以前听过,‘纸上谈兵’这个成语,不就是出自这场战役的赵括么?可是,这战役和这件案子有什么联系?”
“王局——”我轻咳了一声,说道:“刚才陈阿四所说,他要替四十万兄弟报仇,还有,陈阿四自称姓赵,你觉得这件事情当真会有这么巧合吗?而且,这一连串的凶杀案中,被害人都是说陕西一带的方言,而陕西省在战国时候,属秦国,假设,我说的是假设,假设这陈阿四的体内,有另外一个意志,又或者说他被赵括的灵魂附体,那么这件案子不就解开了?杀人动机也有了,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小陆——”王局瞪了我一眼,说道:“你可是一个***员,这种迷信的事情你也会相信?好罢,姑且假设你的推论合情合理,但你让我怎么对司法机关,对上级头头,对整个江城老百姓交待?哦,你要我去说,这陈阿四是被赵括的灵魂附体,所以他要杀尽天下秦人,为那四十多万被坑杀的赵军报仇,是吗?拜托,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亏你还是刑警大队长,就算赵括灵魂附身于陈阿四,这说得过去吗?这赵括可是战国时期的人了,距离两千余年,他投胎转世都不知道有过几百回了,你居然说赵括的灵魂附体?别太搞笑了。”
“王局——”
王局摆摆手,说道:“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小陆,我知道你为了这起案子,两天都没合过眼了,今晚你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们就对陈阿四进行突审,一定要问出一个结果来,不然对上头可不好交待。”
“是,王局。”我只得无奈地向他敬了一个礼,和胖子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胖子——你说这世界上真有灵魂附体这种事吗?”
胖子“呵呵”一笑,道:“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种事情,表面上来看,是迷信,可是这种现象确实存在,虽然科学并不能解释,但也不算奇怪。好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你的事情还多着呢,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胖子说着,挥挥手,便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一头钻了进去。
目送着出租车走远,我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犯罪嫌疑人虽然抓到了,可是我依旧高兴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一片阴影一直笼罩着,他明明是陈阿四,可是他却偏偏说自己姓赵,赵什么?难道真的是赵括?整个案件虽然嫌疑人已经落网,可是仍然扑朔迷离,王局所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就算陈阿四真的是被赵括的鬼魂附身,就算王局相信,我相信,胖子相信,可律师相信吗?法官相信吗?那些陪审团的人相信吗?我抽出一支香烟,蹲在路边想了许久,香烟也一支接着一支,直到蹲得我双脚发麻,我这才想起,忙了一天,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当下吃力地站起身来,拦下一辆车,往家里赶去。
刚到家门口,我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应该说是两个,一个是王娇,还有一个便是千里迢迢从云南追随我到江城来的嫣然,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们,问道:“咦,你们怎么来了?”
嫣然用她那口又糯又嗲的云南方言喊了我一声“陆家阿哥”后,便红着脸,不肯说话,王娇则是冷冷地看着我,面对着如此尴尬地气氛,我只好“嘿嘿”一笑,道:“嫣然,你不是去上学了吗?怎么不住在学校里?”
王娇“哼”的一声,说道:“她说她想你,我便带她来了。”话语中,醋意十足。
我“哈哈”一笑,掏出钥匙将门打开,说道:“快进来,快进来。”然后将她们两人让进屋里。
“阿娇,嫣然,你们还没吃过东西吧,我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给你们下碗面条吧。”
嫣然“嗤”的一声轻笑,道:“陆家阿哥,你就别忙了,我知道这几天你和王娇姐姐忙案子的事情,累得不行了,我特意来给你们做吃的。看,材料我都备齐了。厨房在哪里?”
我往厨房一指,嫣然便提前东西进去了,王娇冷笑一声,低声道:“看来你云南之行,是捡到了一块宝了,贤慧啊,贴心哪。”
我苦笑道:“阿娇,你就别挖苦我了,说吧,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我只想听听你对这案件的看法。”
“哟,阿娇,看不出来嘛,才进我刑警队,居然这么敬业?你可别忘了,就算你进了刑警队,你也不是做刑警的事儿。”
“那到不用你操心,毕竟我参与了这起案件,我有权知道。”
我默不做声,点了一支烟。
“陆轩,你该不会是怀疑……”王娇说到这里,脸色一变,似乎怕被别人听见一样,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问道:“你相信吗?”
我笑了笑,明明知道王娇想要问什么,可是我还是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了一句:“相信什么?”
“陈阿四被鬼魂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