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来到林府,林雪竹刚好午睡醒来。
冷襄见她气色稍稍红润,眼神也有了几分活力,便知是晶雪丹发挥了药力。然而下毒之人还未有任何线索,隐在暗处终究是一个大患,心中不免为林雪竹的处境担忧起来。
房夫人为她与韩静斟了茶,又喂林雪竹喝了几口鹿茸粥,这才得闲坐下来向韩静道了谢,直称他是妙手回春,在世华佗。
“什么妙手回春,在世华佗“,韩静微笑道:”夫人就别拿这些虚词让晚辈汗颜了。“
“韩公子过谦了“,林雪竹盈盈一笑:”我晨间服用了公子的丹药,睡得很是香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不瞒公子,这是我生病一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了。“
韩静面上神色仍是清清淡淡,温声道:“雪竹姑娘且放宽心,你的病定能痊愈。“
“若真是如此“,房夫人喜道:“堡主定会感念两位之恩。“
冷襄脸色暗淡下来,“感念就不必了,只要能早日找到凶手便可。退一万步讲,若他真的不是凶手,还盼他能相助一二。“
“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即便,即便他不相助”,韩静温和地看着她,柔声道:“一切还有我呢。“
冷襄回望着他,一时间百感交集,韩静本是侍药听竹的世外之人,如今因为自己屡次涉险,今后恐怕更是再无宁日…
林雪竹这时问道:“你们说的可是姐夫?“
房夫人见她眉宇间有些担忧,忙笑着对她说:“雪竹姑娘,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你只管养好身体。“
林雪竹凝眉想了想,正待开口,门外响起了春儿的声音,“二小姐,我熬了燕窝人参茶,给你送来了。“
房夫人过去给她开了门,春儿进来一看冷襄韩静也在,诧了一下,马上笑道,“二位也在啊,我来得还真是巧呢。”
林雪竹见到春儿,招呼她过去,向冷襄韩静道:“春儿熬的这个茶味道极好,你二位不妨一道品尝品尝,也可提提神。”
韩静将手中茶盏放到桌上,微笑道:“那既如此,在下便厚颜讨一杯喝。”
春儿忙取了新杯为他斟上。
韩静接过来,笑道:“春儿姑娘,你袖子上沾了些什么”,说着在她云袖上弹了一弹。
春儿抬起袖子看了一下,诧道:“什么也没有啊”
韩静道:“兴许是我错看成了茶末。”
春儿脸红了红,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韩公子好细心。”
冷襄见她又取了一个新杯,忙道:“不必麻烦了,我喝房夫人泡的蒙顶甘露甚好。”
房夫人道:“那你多喝些”,她说着为冷襄又蓄了杯蒙顶甘露。
冷襄垂眸浅浅抿了口茶,余光见春儿又恭顺地坐到了林雪竹身边,韩静送她的玉佩此刻正挂在她的腰间。冷襄放下茶盏,缓缓笑道:“春儿姑娘今年多大了?”
春儿一愣,倒是她身旁的林雪竹率先反应过来:“春儿比我大一岁,今年十九。”
冷襄道:“正值豆蔻,可有许配人家?”
林雪竹一听便笑了,“未曾”,她侧身望了望春儿的脸庞,“说起来,春儿也是如水一般的妙人儿呢,待我身体好些,可托林伯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春儿早已羞红了脸,偷偷觑了一眼韩静,小声道:“二小姐莫要取笑我了。”
韩静面上神色不变,将来时给林雪竹配好的药丸交给房夫人,又为林雪竹诊了脉,温言嘱咐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林雪竹想要留他们在这里用晚饭,被房夫人及时制止了,向二人使了个眼色,韩静知她指的是今夜东方啸会来看望林雪竹,于是微笑颔首。
出了门,韩静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侧首深深地看了眼冷襄,又一语不发地往前走去。冷襄追上他,见他面上不知何时晕了几分不着痕迹的落寞,心中猛然滞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阿静,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总是想着向你道谢,却又觉得显得生分了”,她的神色诚恳至极,带着由衷的关切,“你须晓得,我终是希望你幸福喜乐。”
韩静面上仍是一片清淡之色,眼中却有了些笑意:“我知道,只是你用错了心意”,他温柔地回望着冷襄,笑容在唇边浅浅漾开:“下午便在客栈好好歇息吧,晚上怕是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冷襄见他笑颜舒展开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出了林府,便见一群人匆匆往东跑去,冷襄记得林府东边是一个大湖,唤作翠湖,岸边弱柳低垂,湖中亭台水榭,绿荷连绵,景色十分怡人。但看眼前这些人的情形,显然不是去观风赏景的。
截住一人稍一打听,这才知道,湖边出了人命,大家这都赶去看热闹。
两人并无心凑上前去,只因他们下榻的客栈坐落在腴壤城的东边,这便顺着人流往前走。路过翠湖时,便见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围在湖边一隅,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人群中有几个身穿捕快衣衫的大汉维护着秩序,应是官府之人,其中一人忽地大喝了一声肃静,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只听一个声音懒懒道:“捕快兄,在下只是在画舫上饮酒赏花,发现江中有一红巾,还以为是哪位姑娘不慎落入湖中的帕子,在下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一巨尸体”,声音顿了顿,又慢条斯理道:“此事与在下实不相干,该交代的倶已交代清楚,诸位还这般扣着在下,实在是有失公允。”
冷襄在人群中拨开一条缝,往里一瞧,果然是孔悦汀。粟枫喃正一脸迷惘地站在他身后,一会儿看看孔悦汀,一会儿又看看捕快。面前的苇席上躺着一具湿漉漉的女尸,身体肿胀不堪,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身上的红色衣衫还鲜妍如常,浅紫的滚边上花纹简洁工谨,看衣衫样式,即便不是哪家闺秀,也定是大户人家的一等丫鬟。
冷襄费力地挤过去,向粟枫喃招招手,“枫儿,过来”
粟枫喃看见冷襄与韩静,眼中亮了亮,叫了声“姐姐,韩哥哥”便要走过去。
捕快腰间的佩刀忽地一拔,“回去。”
孔悦汀忙将撅着嘴冲捕快瞪眼不满的粟枫喃拉回自己身边,向冷襄韩静道:“遇上了点小麻烦。”
冷襄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惊慌的意思,想来他已想好脱身的对策,正待出言询问事情来由,只听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望去,见是一匹华贵异常的马车,车子还未停稳,便听马车内一声清亮亮的娇斥,“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怠慢我的贵客。”
捕快们一听声音,面色微变,忙躬身向声音来处恭敬道:“杜小姐!”
马车内匆忙走下来的杜小姐正是中午来找孔悦汀游玩的锦衣姑娘。
杜小姐快步走到孔悦汀身旁,手指扭住他的一角衣衫,哭丧着脸道:“我一回头便找不见了你,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你若是想来翠湖赏景,我们一同来便是…”
“栩栩”,孔悦汀打断她,扶额叹道:“你先将这些人打发了吧。”
杜栩栩这才想起这茬儿似的,向后一挥手,那些捕快自动给他们让了条路出来。
冷襄见韩静神色冷凝盯着地上的女尸许久,心下不由得好奇,“阿静,你在瞧什么?”
韩静回过神来,却是笑而不答。几人乘坐杜栩栩的马车,不多时便回了客栈。
这杜栩栩原来竟是腴壤城城主杜仲的独生女儿,孔悦汀与她显然是相熟已久。杜栩栩身世显赫,却不知孔悦汀又是何许人,竟能惹得这位千金小姐牵肠挂肚,情根深种。
冷襄和衣躺在床上正暗自思量,这时听见韩静在门外轻声唤她。她忙起身打开了门,韩静唇角微勾,低声道:“随我来”,便径直往前走去。
房夫人告诉他们东方啸二更天会去看望林雪竹,而此刻显然还早得很,更何况这也不是去林府的方向。
冷襄心下对韩静此举却是万分不解,扯了扯他轻轻摆动的袍袖,停下了步子:“阿静,你这是何意?”
韩静回头望着她,笑容在月光下模糊不明,眼神却亮晶晶的,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着几分安慰的温软,“待会儿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