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襄决然转过身,屏障上的鸳鸯戏水图栩栩如生,这是去年中秋节两人共同绘制完成的,然而此刻却像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带着嘲笑的戏虐,静静望着他们。
“襄儿.”,司马云晨向前一步,深深凝视着冷襄纤瘦的背影,他俊逸的脸庞浮出浅浅的渴望之色,仿佛希望她下一刻就会回过头来,如往昔一般,语笑嫣然。他动了动手指,犹豫良久,还是没有伸出去。
“我走了”,半晌,司马云晨说。
冷襄垂眸,眼中的情绪被纤长的睫毛遮了个干干净净,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
司马云晨叹了口气,握了握袖中的拳头,静静地转身,轻轻拉开门,走了。
冷襄终于回头,也只看到司马云晨高大挺拔的背影,他那宽大的白袍随着飞快的步伐翩翩起舞,仿佛下一刻就会腾空而起,消失在这茫茫尘世间。
钻心的疼痛就这样来了,猝不及防。
“云晨”,冷襄追出去,“云晨,云晨”
司马云晨停下步子,却没有转身:“襄儿,下月的十五日,还望赏光来我府上参加我的新婚之宴。”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冷襄瞬间清醒过来,是了,司马云晨已在三日前的武林大会上宣告天下,将于下月迎娶武林第一美人林雪晴。
浑身的力气此刻消失殆尽,她软软瘫倒在地,司马云晨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尽头。
说什么青梅竹马,执手天涯,自幼的相依相伴仍抵不过绝代佳人的倾城一笑.冷襄的脸庞埋在云袖中,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大片大片的,却没有任何声响。
起风了。
枯黄的落叶在冷风中恣意飘零,耳边的垂发轻轻拂动,撩在脸上有些痒,又有些麻木。
冷襄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攥紧袖口的手早已经失去了知觉,林荫尽头依旧空荡荡的,除了萧萧叶落的飒飒声.什么也没有。
“宇文姑娘”,耳畔响起一声轻唤。
这声音温柔舒缓,带着淡淡的沙哑。冷襄不用看既已知道来人是谁,她掩着面庞坐起来,捂住发红的眼眶,低声道:“韩公子”
韩静垂眸,“宇文老前辈请在下来为姑娘诊脉”
冷襄不动声色地避开他伸过来相扶的双手,坐起身来,竭力牵出一丝笑意:“家父多虑了,我身体无碍。”
韩静道:“我已为姑娘开了活血滋补的药方,一日三剂,温汤送服,几日后便可痊愈。”
“你.”冷襄黛眉稍拧,面上微微有些不愠,“我说了,我没事。”
韩静眉目不动,仍是那幅温和舒缓的语调:“药方已交于宇文老前辈那里,望姑娘多思量思量老父,好好保重身体。”
冷襄闭上眼睛,片刻轻声道:“多谢韩公子提点。”
冷襄没有想到,小小的风寒竟能拖沓这么长时间。自那日与司马云晨诀别之后,始终如影相随的酸涩、疼痛与不甘,仿佛也随着这场不大不小的病症消散了些许。除了司马云晨和剑术,她的心渐渐可以腾出些零丁地方去安放一点别的东西,比如弹弹古琴,辨识一些常用的伤寒药材。她乐得学,韩静乐得教,进步也确实可喜。
病愈已是余月之后,冷襄决定和韩静一起到延宕岭去,她乍一提出,韩静也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翻捡药材的动作,而后便云淡风轻地点一点头。冷襄于是便不说话了。她已许久没有练剑,这下突然清净下来才觉出清净的好处来。司马云晨爱剑,原本练剑也只是为博取他的喜爱,既然现在那人已离开,自己又何必再做这痴傻之事。思及此,冷襄呵呵苦笑。
“宇文姑娘”,韩静的手指直伸到她的颊边,指腹轻轻一抹,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对上韩静清清静静的眸子,冷襄心一滞,飞快地移开视线,“对不起,韩公子,我失礼了”
韩静望着手中的药材,却没有继续翻捡:“宇文姑娘,该放下的最终还是要放下的”
冷襄紧紧抿着唇,倔强地低着头,不回答,也不说话。
云晨,云晨,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冷襄嚎啕大哭。
“宇文姑娘,没事儿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韩静抱住她颤抖的肩膀,这是一个全然呵护的姿势,冷襄没想到他这么文弱的身躯竟然会有这么温暖而安全的臂弯,她顺从地把头靠上去,不再挣扎,心中的寒冰被这温暖紧紧裹住,一点一点的融化了,哗啦啦地,化作眼泪,汹涌地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