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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话 海洋与老人

丹尼从未想过,崔凡特也会有海洋,而当他随着乔穿过五公里的橡木森林时,脸上便能感受到海风卷起的浪花与碎雨,耳朵里听到了海鸥翱翔于高空,并且逐渐看到辽阔的海岸线环绕着整座平原。

在这里,海水清明如镜,绵延的珊瑚环礁群青翠透明,呈现在神话梦境般的蓝色礁湖底,明亮的天空使得多数叫不上学名的海洋生物暴露在眼帘之下,只需稍稍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出上百种鱼类在身边舞蹈,而当你睁开眼睛时,及腰的海浪总是为旅人的脚下带来五颜六色的海洋宝藏,这些宝藏都是沉睡中的海螺与贝壳,有的十分耀眼,仿佛拿起它们放在耳边就可以听到过去与未来,看到海洋是如何孕育生命的。

前来看海的都是与丹尼年纪相仿的观众,只是他们并不为海洋的气魄与神秘所吸引,他们只在意金碧辉煌的宫殿,据说那座宫殿只有在退潮后出现,而且得选择一个好天气。

当丹尼被海洋的胸襟折服时,一直蹲在边沿抽雪茄的乔走了过来,他用自以为非常了不起的口吻对丹尼说:“瞧,海洋里埋藏着无数宝藏,你能够想象到如同瀑布般众多与华丽的红宝石在你耳边垂下吗?我们只需要其中一颗宝石,就可以买下整座沙滩,拿上两颗就可以买下整条街道,拿上三颗,嘿,崔凡特就是我们的了。”

丹尼没有认真听,他只留意到光洁的海浪轻轻抚平沙滩,稍稍爬上膝盖,接着,它会像多情的女子盖住面纱,又慢慢退下,周而复始的自然运动使他忘记自己身处死后世界,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海洋,第一次让海水冲刷脚板。

看见丹尼像哑巴似的张不开嘴,乔只好凑近些,扯了扯丹尼身上那件被海风抛起的、像是热气球一样膨胀的衣裳,对他说到:“你有没有想过海对岸是什么?有没有想过崔凡特到底有多大?为此,我询问过许多特派员,在十个当中有十一个都给出了相同答案,‘请不要越过那条线’。”

丹尼终于能在海风中听清乔的声音,但他仍然不愿做出回答,因为此时,他对财富的渴望完全被自然的魅力所征服。

乔略显失望,他让未抽完的雪茄熄灭在海浪中。

不知过了多久,众多观潮者的其中一位忽然呐喊到:“我看到了!看到了天堂,它就在那儿!!”

随后,多数人都顺着那人所呼喊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光芒劈开笼罩海平线的薄雾,稠密的浮云如同迅速拉开帷幕,四分五裂的光环组成一条五彩斑斓的彩虹桥梁,桥梁之下,渐渐隐现出端庄的三角穹顶、白色的城墙、金色的大门,大门前,一条披金戴银的海岸线拔地而起。

在丹尼眼中,这座城堡仿佛就矗立于天堂之中,像是用一双充满慈爱与关怀的眼眸俯视人间,可是在其他人眼中,那座城堡就意味着权贵,意味着可以赠与第一位登陆城堡的那个人无穷无尽的财富,这种财富大大地超越人们想象,比起它们,牛奶小街上那无忧无虑的物资生活简直暗淡失色。

只可惜,那座殿堂仅仅是在云雾初开的时候展现一小会,便继续伴随欲望的延生消失在夕阳之下。许多人为此发出轻声叹息,它们多么盼望明日依旧是个观潮的好天气,甚至是只需看上一眼,这一天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就是无比充实的。

待到人们纷纷回到自己的水晶小屋后,丹尼依然静静地看着,他也同样希望今天能够见到两次这样的场景,可是,撩人的夜色最终取代温暖的太阳,海平面就像是一贫如洗,变得一无所有,丹尼再也看不到珊瑚群,再也看不到自由的鱼儿。

正当他想要招呼呆在一边抽雪茄的乔一同返回家园时,却看到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一位老者独自蹲坐在不远处的沙滩上,那位老者的四周,出奇地没有留下海水的痕迹,就连被冲上岸的海螺们也是乖乖呆在老远望着他。

丹尼满怀好奇,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他发现那老人明明就坐在离他百米远的海滩上,但他却花了攀登千层石阶的力气才追上他。

老人家光着上半身,像是一位和蔼的朝圣者,将两只大手平摊在大腿两侧,他显然已经注意到有人来了,于是便轻轻吐出一句话:“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一同离开?”

“他们?他们指的是谁?难道是指牛奶小街上我所不认识的那些邻居们?”

“哦,你仿佛只看见眼前的财宝,就和他们一样。”

老人的话很古怪,总是向着丹尼不愿提起的话题发展。

丹尼原本想离开,可是他却对老人的身份产生怀疑,因为从对方的打扮上看,他简直就是刚被海浪冲上岸的流浪乞丐。于是丹尼也一同坐了下来,活灵活现地学着老人的坐姿,但没过多久,他就觉得双腿发麻,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对老人说:“我觉得你不属于这里。”

老人将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了丹尼一小会:“你是指哪?崔凡特的牛奶小街?嚯嚯,我比你们都要来得早。”

丹尼心想自己遇上了疯子,可是他的嘴却不听使唤,依然刨根问底地说下去:“你吓坏我了,你的年纪看上去也就八十岁。”

“不,在死后的世界,灵魂不会像肉体那样腐烂,他只会以各种形态呈现在人们眼前,比如那些海螺,这沙滩上的沙子,它们都是灵魂,而且会一直保留下去,比如我,我已经……噢,我把年纪给忘了。”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比起乔,你更适合做我的前辈,所以,我有满肚子的话想要问你。”

老人不说话了,其实他是在暗示丹尼继续往下说。

“那么你也看到过那座城堡了?可以告诉我,那里边到底住着谁?”丹尼接着说:“我听说那就是天堂。”

“那是欲望在每个人心中形成的幻想,这种欲望越强烈,幻想就越真实,我的孩子,你难道就看不到城堡以外的风景吗?”

“我看到了海洋,看到了海鸥,海螺,珊瑚,天空,最后还看到了你。”

“嚯嚯,看到了我?是的,否则,你认为现在在和谁说话呢?”老人微笑着,语重心长地说:“忘掉所有不必通过努力便可得来的东西,你的灵魂还很年轻,需要磨炼,如果你一心只想着得到满足,那么贪婪就会夺走你原来得到的东西,因为欲望是没有尽头的,你可以试着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一个梦想,这样,即使你失败了,你所获得的经历也远远胜过物资上的满足,那,才是属于你的财宝。”

“可是我已经死了,就算没有,我的灵魂也已经来到了这里,而且我现在完全不用劳动就可以享受基本生活,这就是美满的征兆,何况我只能想着如何使自己过得更好。”

“你终究会厌倦这里的生活,因为你会觉得它们得来实在太容易,于是你便会朝着另一个领域去发展,那个领域里充满了比之前更加耀眼的东西。”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今天对我说的话。”丹尼朝老人瞪了一眼,他像大多数人那样,听不进老人的劝告。

这个时候,乔的声音从丹尼背后传来,他慢吞吞地踏着散落在海滩上的贝壳,一边朝丹尼走来,他看到丹尼的眼神比起刚才多出一些迷茫,便不解地问到:“你的脸色不太好看,你是怎么了?”

“都怪他,就是这个老人,他毁了我这一整天的好心情。”丹尼指着背后的沙滩说。

“真见鬼,我根本就看不到你所说的那个老人。”

丹尼慌忙回过头去,他所指的地方只有空空如也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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