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洗澡伤身
村子很干净。干净的意思就是米勒没有找到人，活人。
虽然已经有了预感，米勒仍然感到很压抑。二十三具尸体静静地躺在血泊里，到处都是。无数的绿头苍蝇在围着嗡嗡地在转。他们年纪大小不同，身份不同，脸上的表情却大致相同，大多是惊讶、恐慌，难以置信、绝望，还有渴望。
渴望，那是一个母亲的表情。渴望能用自己的身体护佑着怀里的孩子，渴望歹徒能放过不到周岁的孩子，渴望孩子能够顺利地长大。
看到和妹妹一样大的孩子，那如同天使沉睡般的脸庞，米勒的手开始颤抖，不可自抑。肺部的功能仿佛也已经停止，米勒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空气吸进胸腔，然后再用力的将空气吐出来。
在一座二层小楼的院子里面，米雅呆呆的望着一对夫妇是尸体，没有哭，脸上满是令人不安的平静。围着尸体嗅了一圈的小狗跑回来，扒拉着米雅的小腿，不安的叫着。
米勒没有问，他不知道怎么问，更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答，所以他只是默默地走到米雅跟前，搂住了她。
就好像被触动了开关，米雅用力的回抱着米勒的腰，哭声在瞬间爆发了出来，声音里面包含了所有的委屈、恐惧、伤心和茫然，更多的则是对亲人离去的不舍。
米勒突然想起了苏轼的江城子，果然是“无处话凄凉”。想着和亲人相隔何止千里，不由得悲从中来。米勒侧着头用手挡在脸上，不敢让泪水流到米雅的头上，现在他是米雅的唯一依靠，只能装作坚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米雅或许是哭累了，就这么靠在米勒的怀里睡着了。米勒轻轻地将米雅抱到楼上的房间。
房间里面并没有血迹。米勒随便找了张床，想把米雅放上去，可是米雅抱得太紧，没能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拿开，只能就这样抱着上床躺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米勒的精神一直在持续的紧张，本想在床上躺一下的，可是不知不觉的就搂着米雅睡着了。
米勒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学会了魔法，一个火球术吓得正在欺负美女的坏蛋和他的五个手下打得屁滚尿流，连声求饶。赶跑坏蛋之后，米勒潇洒地走到美女的身前，拿出一张手绢递过去，说，嘿，美女，你的脸哭花了。美女羞涩地接过手绢说谢谢，能留个电话吗？等我洗干净了还你。米勒说好啊好啊，这是我的号码。美女就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号，等了一会说，怎么不见铃声响？你骗我吗？没有啊，米勒说，这是我的号码啊？欸？我手机呢？手机去哪儿了？不见了？
然后米勒就醒了。心想，原来是做梦啊，我还以我会魔法，就像真的一样，还泡到一个美眉呢。等下告诉老妈，让她也乐一乐，你这手绢战术终于成功了一次，只不过是在梦里。米勒就这么躺着，盯着屋顶上的干草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太对。又摸摸身下由干草铺成的床铺，再四下打量这的陌生房子，奇怪，我不是在家里面睡觉的吗？这里是哪里？伸手摸了摸枕头边没有发现手机，疑惑的爬下床。是不是睡过头了？怎么感觉全身都在痛？米勒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间。
落日的余光正好照在米勒的眼睛上，米勒用手挡着光线走下楼梯，在朦朦胧胧中，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瘦小的身影，用锄头在地上挖些什么。米勒往前走到门口，刚想说话，突然反应过来:那是米雅，那个和自己妹妹同名的米雅，那个村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米雅。
自己不是在家里睡觉，自己已经不能在家睡觉了。心神一个恍惚，脚下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米雅发现了，忙丢下锄头跑过来，用力扶着米勒，说：“哥哥你怎么了？”
米勒迷茫的望着米雅焦急的面孔，阳光从她的身后照来，如同圣光一样将米雅打扮得像个天使。“哥哥，哥哥。”米雅又呼唤了两声，米勒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掩饰道：“就是有点累，现在没事了。”
米雅就拉着米勒起来，“快点回去再休息一下。”
“不用。”米勒借着米雅的力量顺势站起来，“就是睡多了才累的。”米雅就碰碰的拍着米勒裤子上的尘土。
“你……”米勒刚想问米雅在挖什么，突然反应过来，米雅是在挖坟墓，埋葬亲人的坟墓。在自己做美梦泡妞的时候，这个十一岁的女孩却一个人在院子里面埋葬自己的家人！
“啪”的一下，米勒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自己该被打这么一个耳光。
“怎么了?”米雅好奇的问。
“蚊子。”米勒肯定的说，“好大一个。”随即避开话题，“我来挖吧。”
“不用了，就剩最后一个，”米雅装作轻松的说，“快挖完了。”
米勒伸手要拿米雅的手，米雅飞快的想藏到身后，不让米勒碰。可毕竟年幼，抗不过米勒的力气，被米勒捉到手里。米雅的手上好几个水泡，都破了。
米勒心里一阵懊恼，握着米雅的手，看着她那海洋一样清澈的双眸，认真的说：“以后干活的事情让哥哥来。知道吗？”
“嗯！”米雅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我帮哥哥。”
这是米勒第一次看见米雅在笑，他从没见过如此坚定的笑容，坚定得乃至倔强。这一瞬间，米雅还是那个米雅，但米勒发现，米雅已经完全长大。
太阳下山的时候，两人已经将村里人的尸体逐一埋了起来。米雅一个个的说，这个是亨利管家和他的妻子，这个是安迪叔叔，这是梅丽思婶婶，这里爱丽丝妹妹……
“他们是你什么人？”米勒在埋尸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
米雅摇摇头，说：“是亨利太太带我躲到这里来的。他们都是好人。”
“躲那些会魔法的人吗？”
米雅点点头。
“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不知道。”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米勒其实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神器、魔法、唐人等等，但是现在绝不是一个好的发问时间，米雅也不是合适的询问对象。
两人安静的吃了一顿晚餐，主食是面包和迷迭香炖牛肉。
牛肉炖的时间足够久，香料已经完全渗透进牛肉的每一处，可米勒吃着却有些苦涩。今天过得像梦一样，他甚至希望这真的是梦，可惜不是。看着米雅在喂那条叫做迪娜的小狗，米勒突然感觉到，自己要比米雅软弱得多。就算没有自己，米雅也能倔强的活下去，哪怕活得像路边的一颗野草，她也能在早晨利用朝露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看着安静吃饭的米雅，米勒对魔导师艾伦·盖尔无比痛恨起来，你有什么权利剥夺了这个小女孩的欢乐，只因为你是魔法师就可以肆意的藐视生命吗？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哪怕，因此成魔。
吃罢晚饭，米勒收拾好餐具，借着头灯的灯光，拿过背囊，想找纱布要帮米雅处理一下水泡。本来早就想处理的，可米雅说天快黑了，要先把坟埋好。反正水泡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米勒也就没有异议。
东西一一拿出来，米雅和同样好奇的迪娜站在一起翻看，边看边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见到米雅活泼起来，米勒也很高兴，就一个一个的介绍：“这是头灯……不是魔法灯……跟你说不清……这是沐浴露和洗发水，洗澡用的……”
米雅打断米勒的话：“洗澡不好，爸爸说妈妈就是洗澡太多死掉的。”
吓？这是什么逻辑？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其实米勒不知道，在地球的欧洲，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认为洗澡伤元气，所以很多人一辈子也就洗那么两次澡，生一次，死一次。为了避免被自己的体味熏死，于是法国人发明了世界上最好的香水。
米勒小时候也是非常不喜欢洗澡，因为天冷的时候是用的煤炉烧水，用浴盆洗。那时候又没有浴霸，脱衣服太冷。被老妈赶进浴室后，就这么呆了几分钟就出来，假装说洗澡好舒服啊，结果被老妈胖揍了一顿。问为什么，老妈说你洗澡头发都不湿的吗?再洗。下一次聪明了，进去呆几分钟后将头发弄湿，出来说洗澡好舒服啊，结果又被老妈胖揍一顿，再问老妈为什么，老妈说你洗完澡水还那么清吗？再洗！第三次又呆了几分钟，用肥皂在水里搓了一顿再出来，还没等说话又是一顿胖揍，老妈说水面上没有泡沫；第四次进去干脆倒了半包洗衣粉到水里，用手搅到起泡，一出来就马上说，妈你看水起泡了，话没说完又被胖揍:你手上的油泥还在，当老娘瞎了吗。
看来米雅的老爸很有自己当年的风度啊，为了不洗澡居然能有这样的创意。不过想起人下落不明，也不好说什么坏话。忙用科学的方法解释，洗澡不是死亡的罪魁祸首，洗洗更健康。不过看着米雅那鄙视的眼神，米勒顿时无能为力起来。
没办法和文盲沟通。米勒只能将米雅的手用酒精消好毒，将破裂的皮盖回原处，又用纱布包好，嘱咐道:“不能碰水，不能洗澡。”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错了。
果然米雅就得意的笑，欢快的说:“你看，你自己说的，洗澡果然对身体不好。”
我勒个去，米勒就想在自己脑袋上来一下，强辩道:“我的意思是不能洗手。”
米雅马上就接着说:“是啊，洗手都不行，所以洗澡就更不行了。”
米勒一阵无语，你是幸好没有生在我家，否则会被我老妈直接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一时间米勒感觉智商直线下降，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赌气的拿着洗发水和沐浴露就走出大门，瞪了米雅一眼:“我去洗澡。”大门百米外就是小河。
米雅也生气的跟着出去，拉着他说:“都说洗澡伤身体，哥你怎么就不听。”迪娜也跟上来叫了几声，仿佛在说“就是啊就是啊”。
老天啊，怎么就那么犟呢？忽然间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倔强的不洗澡，老妈也是这样头疼的吧？光洗一次澡就打了五次，第五次挨打是因为要从新烧水，原本的洗澡水里面都是洗衣粉呢。记得老妈把自己屁股打得啪啪响，边打边骂:让你洗澡你会死啊。看来米雅是帮老妈报复自己来着，想到这儿突然噗嗤一笑，对米雅就一点都生气不起来，笑着对米雅说:“我身上沾着那些坏蛋的血呢，我不喜欢，要洗了去。”
“哦。”貌似这个理由勉强得到通过，米雅放开手但仍跟着，仿佛如果米勒洗澡发生意外，就立刻来个美女救狗熊一样。
米勒哭笑不得，有必要吗？到河边洗个澡而已，又不是去帮老虎洗澡。于是又转头吓唬米雅说:“我去洗澡可要脱光光的喔。”
米雅“切”了一声，不屑的说:“稀罕吗？又不是没看过。”
米勒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又忘记了，中午的时候可是被她看光光的。老话说得好，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那么自己穿越过来，得到魔法免疫和吸附这个技能，难道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智商？不会吧，想着自己如果有一天真能免疫这世界上的所有魔法，那么是不是就会变成一个流着口水的白痴？到时候自己最大的作用恐怕就是给魔法学校做教具了，“菲儿同学，你过来用冰封术攻击一下这个偶人。嗯，不错。路易同学，下一个。”
想到这个，米勒又打了个冷颤，不会那么惨吧？忙三步赶两步赶到河边，脱了衣服服，“嗵”的钻到水里，把头埋在水中。这联想实在是太可怕了，得清醒一下。不过脱衣服的时候没有连内裤都脱光，这让米勒发现自己的智商颇还有余额。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三清在上！米勒不由得向各路神仙祈祷起来。
这时候突感感觉有什么东西扑到身上，吓了一跳，忙赶进爬起来，才发现是迪娜这条傻狗。而米雅已经走到河里，一脸的紧张。米勒心中感动。米雅为了他不顾洗澡对身体的损害的流言而进入河里，虽然这个理由对米勒来说只觉得可乐，但对米雅来说却是真的为了他愿意付出自己的健康，这让米勒如何能不感动？米勒已经没有了想改变米雅想法的意思，不想洗就不洗吧，反正又死不了人。
米勒对一脸关切的米雅笑了笑，说:“到岸上去吧。乖，没事，我很快就上去。真没事。”
看着米雅一步三回头的回到岸边坐下，米勒倒了一点沐浴露就飞快地洗了起来，这东西用一点就少一点，用完之后自己也就只能靠毛巾干搓了，且用且珍惜吧。看着在水里折腾的迪娜，童心大起，就着搓出来的泡沫抓住迪娜也洗了起来，迪娜“呜啊呜啊”的求饶，米勒不理。叫你刚才吓我，虽然知道迪娜是在救自己，可刚才真的被吓了一跳。
先让迪娜上岸去甩干水，米勒才一身清爽的上了岸。米雅围着米勒转了两圈，没说话。米勒以为她害怕自己出什么问题，忙拍着胸脯到道:“没事。你看健康着呢。啊……阿嚏，阿嚏！。”糟，山里面的水有点凉，要是感冒了就坐实了“洗澡伤身体”这个结论，自己恐怕就要一辈子在米雅面前抬不起头。
米勒无语问苍天，有没有必要啊，让我洗澡你会死啊？
米雅果然开口了:“哥哥好香。”
米勒慌忙解释:“这跟洗澡没关系……啊对，就是洗澡洗出来的。”果然啊，智商被扣了不少。米雅明明说“哥哥好香”，怎么理解成“哥哥感冒”了呢？这兰花香型沐浴露看来要立功了，对于女孩来说，美容啊香水啊这些东西，要比健康重要得多，没见多少女孩明知美容有危险还是前仆后继吗？削骨的削骨，隆胸的隆胸，大把整容失败的例子在那里都看不见。决定了，用沐浴露来吸引米雅去洗澡，看她的头发，都快结板了。
“真的？”米雅虽然还是一副怀疑的表情，可是看来已经没那么坚持了。
“真的真的，”米勒忙打开沐浴露盖子，递给米雅闻，“你看，香吧？你洗澡以后也会这样香喷喷的。”米勒感觉自己像个正在引诱小萝莉的怪蜀黍，再一想，才发觉不是像，自己就是在引诱小萝莉。这传出去还不让人当变态打死。米勒再次无语望青天，我真的不是变态啊……
“那……”米雅明显意动了，米勒赶紧趁热打铁:“要不先洗头？洗头又不是洗澡。”说完米勒严重的鄙视自己，这什么破逻辑啊，是个人都不相信。
不过米勒也严重低估了香味对女孩的吸引力，米雅的智商也严重退化了，“那就先洗头？”
“好，好。”米勒心说，我早看你的头发不顺眼了，挺漂亮一女孩，脏的都快跟乞丐有一比了。
可是米雅张开双手看了看，委屈把手掌对着米勒:“不能碰水。”
“没关系，”米勒把胸脯拍的“砰砰”直响，“哥哥帮你洗。”
烧好水后，月亮上来了。在看到比地球上看到的要大上二三十倍的月亮，米勒知道自己真的是身处异境。月色极美，夜空被柠檬色的月光填满，这光芒简直让人迷醉。夜风轻拂，流水潺潺中伴着幽幽虫鸣，还有萤火虫点缀山间。在这种情况下帮个小女孩洗头，本来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可米勒没觉得。他倒是宁愿再和魔导师艾伦打一架，哪怕再加两头狼也认了。
热水烧了五桶，洗发水用完一瓶，梳子的牙齿断了三根，最后还动用了剪刀。这里米雅哎呀哎呀的叫唤，那里迪娜呜呜的吼着，乱成一团。到了最后，米雅那钢丝刷一样的头发终于变得柔顺光滑起来。米雅用手梳着丝般柔顺的头发，高兴地感叹到:“难怪妈妈明知道洗澡伤身还是经常洗。”
我说咱怎么就不能不提这茬？就跟搬了一趟家似的，累得像狗一样的米勒心想，洗澡是伤身没错，只不过是伤我的身体。
“哥哥，洗澡。”结果很让米雅满意，高兴地说。
“哥哥洗过了。”米勒故意歪解意思，现在就想躺下去睡一觉，谁跟我说帮女孩洗头很浪漫来着？对了，是老妈。那时候城市还没开发到自己家，老妈为了节省上发廊洗头的费用，又懒得自己洗，就骗米勒来做苦力，可怜的米勒就这样被使唤了好几年，等到家里有了钱，老妈就立刻嫌弃米勒的手法不好，说什么洗一次掉很多头发云云。
米雅把双手摆在米勒面前，又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不能碰水。”
我又不是萝莉控。米勒扯了扯嘴角，你这身材想诱惑我还嫩着点。将热水倒进估计是杀猪用的大桶里面，将沐浴露丢到没有的怀里:“你知道怎么用。快点进去，自己洗。”
最终米勒还是帮米雅搓了背，不是米雅自己洗不到，而是老泥太厚。洗完之后米勒大吃一惊：“米雅？”
“嗯？”
“原来你不是黑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