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看前方，姑娘挺起胸膛
破旧而又染着污泥的风扇歪歪扭扭的转着，空气里都是湿热，重重的汗水味道侵染鼻尖，生活其实一直都是不温不火。
这里不是农民工宿舍，而是2015年2月26号的富城一中高三二班的教室。
明天就是高考前百日誓师。
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照例被化学老师占了，整个教室里昏昏沉沉的，吴勍（读音为情）耳朵里塞着自己那75块钱的MP3，里面播放的是一首叫做《改变2014和2015的前四十天》的歌。
而他左手握着的碳素笔却在化学书上划拉着“最好的和最坏的创造了时代，而平庸的繁衍了种族。”
吴勍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据说这辈子可能都拿不了笔。
“下面这道题找位同学来给我们讲一下。”突然化学老师那听上去就感到干渴而又没有感情变化的声音传来。
讲桌之下，刹那间慌乱了起来。那感觉就像是年根底下你走在街上，一群熊孩子捂着耳朵对你笑，你他妈却不不知道哪里会炸！
大部分人都是朦胧着双眼，两片眼皮都快要粘在一块了，还强撑着问问身边的人老师讲的哪一页，哗啦啦的翻书声响起。
吴勍的右手不能动，左手忙着扯下耳机，只能惊慌失措的看着化学老师。
“第143页综合训练第七题。”吴勍还没来得及发问，他那漂亮的女同桌就帮他把书翻到了143页，而后在第七题那里画了一个圈。
吴勍的同桌叫赵胜雅，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只是瘦的有点厉害，每次看到她，吴勍总是想起一篇叫做《芦柴棒》的课文。
赵胜雅长得干干净净，娃娃头，薄嘴唇，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大框眼睛，平时说话怯怯的，面对吴勍的时候，则是羞答答的，这不帮吴勍翻了个书，就红了脸颊，整的跟是给吴勍翻了个身一样。
赵胜雅对吴勍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期待，有一天，她红着脸抿着嘴问他能不能跟她考一所大学，那时候她紧张的像是吴勍如果说不，她就羞愧而死一样。
那时候，吴勍刚从西安被父亲救回来，已经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是懒洋洋的回答：“可以呀，只要不去西安就好。”
其实吴勍长得不怎么帅，只是看上去永远都是那么懒洋洋的，于是在一些青春期小姑娘的眼中这就成了一种颓废美。
赵胜雅红了脸颊，两个人都很尴尬，吴勍只能四下张望，以求缓解。
就这样，吴勍的目光在玻璃后窗邂逅了班主任老头的深情张望！
高中自习课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是你一回头，班主任老师正在后窗户里看你，你再回头的时候，他还在！关键他还对你笑……他还对你笑。
看着班主任老头那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吴勍感觉浑身冰凉。
其实吴勍这个人挺冷的，冷漠的冷，冷血的冷，冷酷的冷，冷幽默的冷，是的，吴勍很庆幸自己经历了这么多还能保持幽默。
于是他回头给班主任老头用口型说了句“老师好。”
不知羞耻的老头居然同样用口型回答道：“好好把握。”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不停的撇着吴勍身边的赵胜雅。
我靠，你是班主任老师好吧，看到女同学给我翻书你那是什么态度，你应该把我拖出去暴打呀喂，你来打我啊打我！你让我好好把握是几个意思，我们是很纯洁的同学关系，同学你知道吗？，就是你一模分数比我高我就要搞死你的那种关系呀，老头你别走啊，把话说清楚……
吴勍心中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下午的自习课就在吴勍的内心咆哮中度过了，接下来按部就班的吃饭，走回宿舍，这个过程，吴勍是独自一人。
到现在，他早已经习惯了用左手照料自己的生活。
从食堂到宿舍的路上，都是急匆匆手里握着九套卷的同学，吴勍那懒洋洋的姿态反倒是有些不合群。
“吴勍同学！”
突然之间，一声清脆的呼声传来，不用回头，吴勍就可以感觉到那人在自己的身后五米之外。
吴勍转身，只感觉一阵清风扑面而来，随着清风到来的是一位娇小美丽的姑娘。
姑娘穿着白色体恤和宽松的吊带牛仔裤，吴勍看她时，她正弯腰喘气，扎起的马尾被暖风吹着，偶有一两缕还粘在了脸上。
她跑的满头大汗。
“同学……你认识我？”吴勍打量着这位快要赶路而死的姑娘，试探性的问道。
“呼！”姑娘长出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刚刚够到吴勍的下巴。
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快跑，或许是因为羞涩，她的脸颊红彤彤的，像苹果？像桃子？像三月里含羞待放的桃花！
“吴勍同学！”
姑娘清澈而又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吴勍。
“吴勍同学，我知道你挺无情的，但是你能不能当我男朋友，行就行，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呃……”吴勍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了，同学你有点铺垫好吧，你这样很石破天惊的，吴勍的心里，一个小小的人儿，双手扣嘴，双目圆瞪。姑娘你是在表白吗？你要干什么？凭什么？为什么？
但是明面上，吴勍的表情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唐依依同学，我也知道你的糖衣炮弹挺厉害的，但是不要开玩笑好吧，我还有半本三年模拟要做呢。”吴勍眉眼带笑，半开玩笑的说着。
“哦？你认识我？”唐依依翘起可爱的嘴唇，做惊讶状。
但是她随即释然：“像我这样漂亮的姑娘恐怕早就人尽皆知了吧。”
这是哪里来的热情粗狂神经大条而又极度自恋的小萝莉。
吴勍觉得心里不爽，有心要逗逗这个姑娘，于是他清清嗓子说：“同学，你知道吗？表白这种事情，应该是功成名就之后的庆功炮，而不是发起进攻的冲锋号，你懂吗？”
“难道说，你还要我大张旗鼓的追你之后再表白？”唐依依瞥了一眼吴勍：“不是有一部电视剧叫‘爱情是从告白开始的’吗？我觉得挺有道理。”
哎呀我靠，棋逢对手，而且伶牙俐齿。
吴勍再次清了清嗓子，决定要认真逗逗这个姑娘：“唐依依同学，你要知道，你才上高中，你见到的人还很少，你应该好好学习，等你哪天长大了出去了经历了事情了，你才会遇到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人呐，要向前看，你的《冲刺九套卷》做完了吗？我要去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了。”
说完，觉得自己旗开得胜的吴勍同学嘴角含笑的转身走了！
“吴勍！”
唐依依的一声怒喝让吴勍停住了脚步。
“你跟我说人要往前看，那你为什么不往前看呢，那时候她不也是这样追的你吗？为什么龙雪颜可以我就不可以呢？”
可爱少女的怒气几欲冲天而起。
接着，她一字一顿的念着：“吴勍，2012年于西安觉醒了自己的鬼相——“饮血”，属于罕见的可进阶性灵鬼，初期魂力鉴定为超A级，绰号摩罗，2013年1月后与冰霜魔女龙雪颜结为伴侣，纵横地下鬼蜮，后被冰霜魔女龙雪颜抛弃，被岩君赵十三困于钟楼之下，自废右手，退出鬼界！”
“嗯？”一声冷哼，一瞬间吴勍的眼睛变得冰冷起来。
龙雪颜，挺久远的名字了吧，她那时候是这样追的我吗？
是啊，唐依依真的和她挺像的。
三年前在西安的时候，她也是冒冒失失的闯进吴勍的卧室，石破天惊的来了一句“我是来请你当我男朋友的，如果不行我就试着说服你。”
“如果还不行呢？”
“如果还不行，我就试着睡服你，睡觉的睡！”
……
闭上眼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有些人呐，就是你生活里的一阵风，或大或小，小的还好，他吹过时，会让你枝条摆动，做兴奋状，但是哪一天他累了，你也就垂了，有的人却是你生活里的飓风，他经过时，可以把你连根拔起，你飘飘然的多巴胺灌满脑壳，但是妈蛋的，有一天他不想飞了，丫就悲催了！
龙雪颜就是吴勍生命里的那一阵飓风，把吴勍连根拔起之后她就走了，带走了很多东西。
吴勍无意识的看了看自己那缠着纱布的右手，声音冷冰冰的：“你调查我？”
“我不用调查，你的那些事情地下鬼蜮传的沸沸扬扬的。龙雪颜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向前看呢？”
吴勍又一次闭上双眼，在张开的时候，又恢复了那样懒洋洋的身体，他好整以暇向前扫视了一圈。
“我就是向前看，前面也没有你呀！”
唐依依气氛的走到他面前，说道：“现在我就在你前面呢。”
她站直身体，也只是够到吴勍的下巴。
“还是看不到……”吴勍认真严肃的开玩笑。
唐依依噌的一声窜到了路边的马路牙子上面，挺起胸脯，把吴勍的身体掰过来正对着自己：“现在看到了吧。”
站在马路牙子上的唐依依，嘟起的嘴唇正对着吴勍的眼睛。
“唐依依同学，你的表白是精心排练的吧？”吴勍突然玩味的问道。
“是！”唐依依回答的庄严而坚定。
“那你记得下次再跟人告白的时候，把嘴边的饭粒擦掉。”
说完，吴勍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但是突然之间，他甩出的右手，被两只娇小白皙的手掌握住了。
阳光下，微不可查的银白色颗粒状光华正在一点点渗透进他的右手，那早已经废掉的右手居然开始有了一点凉凉的知觉。
吴勍转过头去，对上的是唐依依倔强的目光。
“滚！”吴勍突然之间一声低沉的怒喝，暴力的抽出了自己的右手。而后快步离去。
只留下呆呆站在马路牙子上的唐依依。
迅速的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走上五楼，吴勍回到了自己的512宿舍。
隔着木门就听到了宿舍里传来富有激情的广告词“七日回春乐，让你告别……”
推开门，宿舍里那个砖头一样的收音机被人郑重其事的放在窗台上，上面还扣着一个从食堂偷出来的饭盆，用来增强信号。
宿舍里哥几个激情四射的忙着自己的事情，吴勍跟下铺刘琪借了个手机，钻进了厕所。
512的厕所装修的富丽堂皇，最刺眼的是马桶对面的墙上用荧光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神像，旁边标注着“厕神”
厕神两边是一副对联，有宿舍长于浩亲笔写就。
上联是：早进来晚进来早晚进来。
下联是：多拉点少拉点多少拉点。
横批：不要憋着！
厕神下面是另外一个从食堂偷回来的饭盆，饭盆旁边是做过的卷子。
照例，吴勍拿起一张物理冲刺题点着丢进饭盆里祭祀厕神，而后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谁呀！”电话打通，那把传来不耐烦的询问声。
“爸……”吴勍小小的叫了一声。
“哎~”电话里那一声哎跟拐了多少个弯一样传达着吴勍他爸吴光中的幸福感。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擦噪声，吴勍隐隐约约的听到一句：“别出声，儿子打来的电话……”
“你干嘛呢？”
“我……我教训你妈呢！”电话那把恶狠狠的说道，随即是一阵搓衣板打在后背上的声音传来。
“你再打我！这些年把你惯坏了，这家伙把你惯得，洗脚水不加糖怎么喝！”吴爸一身爆喝，吓了吴勍一跳。
“那……爸你忙着……”无奈的吴勍一脸灰线。
“好嘞，对了儿子，明天下雨，你注意一下啊……”
然后对方就迅速挂了电话。
吴勍沉吟了片刻，突然发现自己蹲下了，但是裤子还没脱，索性就这么蹲着，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中国移动西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