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对望一眼燕青,又是沉默片刻,没有回答燕青的问题,反而说道:“兄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像我们这样到最后也不过是隐姓埋名,浪迹江湖。可对得起祖宗、父母?可对得起俺们这堂堂男儿之身?”
燕青愕然,问六合寺情形怎么扯到感叹人生了?不过这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话语引得燕青一阵心痛。两世为人,哪里抛得下前世的爱妻幼子?不过还好,做股票的人修炼的就是心性。如果还有爱心,还有亲情,还有人性,还有人味,那你就不要去赌博。
林冲继续言道:“陆谦自幼与我相交,不料想那厮为了荣华富贵竟将我出卖。上得梁山又被王伦逼迫。幸得晁天王也来落草,兄弟们聚首好不快活。不承想宋公明、吴用等为了那朝廷的小小官位,居然放走高俅?!最后还被人当枪使远征方腊,好兄弟们死伤七八。剩下的居然又..哎,兄弟啊。”
听话听音,林冲这是不愿意再提及当日六合寺的事了。这可不行,为什么去年九月宋江、卢俊义返回京城,才几个月自己这一世的老大卢员外就都埋在泗州南山了?这燕青因为从小被卢俊义收养,自来干的都是侍奉人的勾当。除非是老大有命令或是万不得已,平常行为做事那是很低调的一个人啊?方腊余部不去剪除朝廷其他奸臣、高官,干嘛追着我一个梁山上排位几十名的头领不放?
不行,还得问清楚。
燕青道:“兄长讲的极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首先不能辱没了祖宗高堂。其次,我辈练得一身本事,所谓何来?自然是仗义江湖,除暴安良!不敢说要青史留名,但济危扶困,留美名于民间,方不负平生所学。也才当得起这伟丈夫三个字!
兄长,我知你被那奸贼高俅父子坑害。当今圣上却偏又宠信这班奸佞。而今你我既不容于朝廷,又被江湖仇家追迫。虽形势差强人意但切不可自暴自弃。兄长,燕青倒有筹划,能让你大仇得报。你可信得过小弟?”
林冲眼中精光一闪,道:“贤弟,你跟哥哥道来。林冲在朝堂那是斗不过这班奸佞。但别的不提,一身武功足可敌得过千百人马。你快讲,怎的能报了林冲这血海深仇?”
燕青听了林冲这话,心里暗想:原来中国人喜欢吹牛皮还真是有传统的。高衙内不就是逼死了你老婆吗?也谈不上血海深仇吧?刘备不是说妻子如衣服嘛。再一想,也对。刘备那是胸怀天下的枭雄,而且刘备没人味那也是继承他祖宗刘邦的基因,为了自己活命,儿子女儿都可以不要。这样一比,林冲还是个正常人。
但自己说自己一个人就抵得上千百人马,真这么牛逼还被高俅逼的走投无路?算了、算了,毕竟现在林冲是自己结拜大哥,帮他就是帮自己。
燕青道:“兄长,想那高俅最初不过是东坡学士门下的小书办。撞了大运被引荐到王驸马那里,机缘巧合遇上还在潜邸的今上,于是小人得志。高俅一个犯了法被刺配的东京破落户有甚才学?不过一是他会逢迎赵官家,二是结好蔡京、童贯、王黼(音fu)等人。这班贼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互盘根错节。以你一人之力自然斗不过一群老谋深算的奸贼(这是燕青故意抬高林冲。其实林冲哪里有资格跟这些高官斗)。不过,我二人今日立下志向。定要将这帮祸国殃民的奸贼除之!你我弟兄私仇微不足道,成全公义、救天下百姓、为大宋除害是大。”
燕青一番义正词严的慷慨陈词,说的林冲心中一阵激动,两手攥拳,脸上虽没有表情但就差大声喊出一个好来。中国人干什么事总是讲究个师出有名,特别是冠冕堂皇的大义一举,还是能忽悠很多人的。我们这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救万民于倒悬。其实等真正一成功,哪里有老百姓什么事。
好歹燕青前世看过《厚黑学》,在中国做事从古至今就是再坏再没天良的行为,面子上都要糊一层“忠孝仁义”。好比当初梁山好汉聚义,不管是打家劫舍还是江湖仇杀,不管是做人肉包子还是为了强占美貌小妞把小美人全家都杀光。那都是要对外讲我们是在“替天行道”,所以梁山好汉的英名才能流芳百世,后人传颂。
燕青接着道:“兄长,你我二人本就是生死弟兄。今日更是八拜结交,哥哥的恩怨便是燕青的恩怨。我与兄长此生共进退!
我也细思量过,我们这样不明所以,终日流窜于江湖,何时是个了局?不要说除掉高俅等奸贼,就是自身都难保。要想为国除残去秽,必须谋定而后动。
兄长,我们应该先摆脱魔教纠缠,甚至先把魔教斩草除根。这样我们才能安心对付高俅等朝中奸佞。你知道青失去了记忆。所以还请兄长将当日六合寺情形详细告知燕青。这样才好做下一步的谋划。”
燕青绕了一圈算是绕回来了。
林冲沉声道:“贤弟,你所言甚是。那是去岁八月二十二日,当时我们征完方腊,驻军在杭州六合寺。白日里朱武便来找我,让我约武松二更时分商谈后路。朱、武二人夜间如约前来,这朱武往昔在山寨上不喜言语,除了少华山几位弟兄也不多与旁人交际。
不过,当夜话没说几句他便料定鲁大师是诈死。这事除了我跟武松就没告诉过别人。朱武倒是好心机,被他猜出来。后来朱武又向武二打听山寨以前得到的过的一部甚么奇书和一套上古兵器。武松那人本就是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如何肯说?
朱武那厮预先在房顶埋伏了人手。一言不合大家便动起手来。我记得房顶上两人是我先抵住的..”
燕青插嘴道:“那二人又是谁?“
林冲:“都蒙着面,打量其中一人身手,我料定是混世魔王樊瑞。还有一人看不出武功师门。按说以武二的本事取朱武易如反掌,不料朱武这厮平日里潜藏太深,武二一时杀不了他。后来,房檐上还藏着一人又扑进来帮着武松取那朱武。”不等燕青问,林冲接着道:“这人虽也是蒙面,但发了一声喊。我听声音应是小李广花荣不假。”
燕青听着有点晕乎了,这就是六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混战。多大屋子?能施展开吗?晚上乌漆墨黑的分得清谁是谁吗?
林冲:“说来话长,其实打斗从屋里到屋外不过瞬息之间。朱武先招呼同伙扯呼。朱武三人遁去的当口,直没想到..”说到这,林冲面目狰狞起来。看的燕青心肝一颤,这真正杀人的气色就是不一样。
燕青:“怎样?”
林冲咬牙狠狠道:“那花荣眼看朱武三人遁去,居然在背后捅了武松一刀!”
燕青:“啊!这是为何?”
林冲又回想当晚一开始自己、朱武和武松的叙话(见本书楔子),冷冷哼了一声:“其实朱武没说错。武松真该将宋公明藏宝处说出来。那花荣是宋江的心腹。他杀武松,多半是为了封口。”
既是深夜,又不是月明星稀的晚上。仅凭一声呼叫,林冲就能断定最后加入战团的人是花荣?而且按林冲的说法最后加入战团的蒙面人发声时,林冲正以一敌二跟朱武埋伏的同伴对打,这林冲耳聪目明一心两用到了这种厉害程度?
燕青心里有疑问,但不便说出来。只继续问:“兄长说我援手于你,又是怎么回事?”
林冲答道:“花荣号称小李广,世人都以为他使得弓箭好。其实他使得一手暗箭更好。当时我与武松都是面对朱武等三人,花荣在我们背后,刀伤武松的同时朝我放了袖箭。如果不是你小乙也发出弩箭挡掉花荣所射暗箭,为兄当晚也就跟武二郎一样栽在六合寺了。”
燕青:“那后来呢?这多人夜里打斗,不可能没惊动别人啊?”
林冲:“那花荣见没暗算到我,你又现身后,也急速逃逸了。后来我背着武松,你背着中了劈空掌的时迁一路逃出杭州。“说到这,林冲用颇有些矛盾的眼神看着燕青:”只不过,武松临死时只跟你讲了许多话。哼,他死也不信我了..”
武松就这样死了?燕青好一阵遗憾。上学时看《水浒》,武松是书里面少数几个正面人物,真正的英雄。就这样死了?
怎么又出来一个时迁?还中了劈空掌?这情况那是相当的复杂啊!
燕青心思急转,武松临死时跟原先的燕青讲过许多话?又听林冲说武松应该把宋江藏宝的地方说出来。对了,这才是方腊余部也可能还有其他势力追杀自己的关键!
啊呀!完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特么根本没有燕青原先的记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宝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