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回到府中。婴儿顺势成了林家嫡女。
转眼间,流年如水,几个月过去了。正好是林家大小姐满周岁之时。
迷海棠,落衣裳,莲步轻移若蝶舞,笙歌悱恻佳梦长。
一排穿着清一色衣裳的绰约女子,轻舞罗衫,翩跹的舞步如雾中飞仙,口中如涓涓流水般的歌声连绵不绝。另有一领班在一旁看着,直到一曲终。点点头说:“是有进步,只是面部表情要丰富些,看你们,个个都跟个木头人似的;”她拧着一个舞女的脸,“情感真实,嗯,笑一点,带点笑意,喂,也不能这样矫揉造作的!”说着“啪”地一巴掌打在那个牵强的笑脸上,“还有就是你们的舞步拖泥带水,记住要轻盈!要轻盈得像一片羽毛!还有嗓音!嗓音!你们的嗓音简直跟蚊子一般细的,谁能听得清?!若是表演不好,你我都要被老爷责骂!”
舞女们静静地听着领班的数落,那被扇了一巴掌的舞女脸肿的像胡萝卜,却也不敢用手揉脸。
领班哼的一声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继续道:“再来一遍,可不许有误了,否则你们今天整夜都别想歇息!”
一排舞女领命,水袖一挽,旁边乐队拨出好一阵紧密的引子,舞女们便随着音乐的节拍迈着碎步,清音流泻而出: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领班冷冷地哼了一声,“解散了吧!休息一会,明日丑时在翠庭集合再练一遍!”
“是。”舞女们低下头散去。
小园林里,空气微凉,星痕稀疏,几个舞女在闲谈。
“瞎,到底多重要,不过就是给个小娃娃过生日么,有必要那么铺张浪费的。听说广门府的一干人来祝贺,送了好多西域来的金银珠宝。那次我路过一个亭子,看那一个个姐妹们捧着的
真真亮瞎人眼呢。”
“不过那小娃娃长得也真是俊,老爷可是喜爱的不得了呢。”
“可不是呢。当时夫人带去苏州疗养时还一点点大呢,几个月回来就像变了个样似的,又白又嫩了,现在更是像个神仙美人儿似的。”
“嗨,那眉眼也真是漂亮,只是……”那名舞女压低了声音,“王妈妈说……说她竟看不出小姐与夫人有什么相像之处。”
“咳咳,也罢也罢,这些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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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晚,林府的大堂里已是宾客如云、高朋满座,美酒佳肴、八音迭奏,又有穿着讲究的佣人们捧着茶水点心穿梭其间;舞台上则有唱戏的、跳舞的、耍杂技的,绘声绘色,层出不穷,其热闹场面,不消细说。
然而其中的主打角色仍然是那个小婴儿,此时她已经可以站立,正坐在奶娘的怀里,绫罗绸缎密密麻麻裹了一身,珠光宝气中更衬得白嫩嫩的小脸儿洁若冰雪,一双生来便楚楚动人的水杏目,乌油油好似一汪清水,纯净得无丝毫杂质。
洁若冰雪,眉间的灵气亦幻亦真如清凉残霜;好似有倾城绝色,却又显得如此清新淡雅,恍若撒了一地的蒙蒙柳絮般绰约,又好似初融冰雪般晶莹剔透,像一轮澈月般明净润无瑕;只是她秀美的唇是那么得红,红得像噙了鲜血一般,似乎又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魔力,或是“不惜牺牲一切”的疯狂。古诗有云:“城西楼上月,复是雪晴时。幽光落水堑,净色在霜枝。”又因林府女眷皆是“雨”字辈,因而得名林霜,小名幽幽。
小林霜愣愣的看着这盛大的场面,突然稚声问奶娘王妈妈:“这些人都在干嘛?”
“他们都是来给我们大小姐庆生的呀。”王妈妈道。
“庆生?”小林霜“咯咯咯”如银铃般的笑声,从她那朱唇榴齿间倾泻而出,“给我庆生?这些叔叔阿姨们都是来给我庆生的么?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是呀,他们都是来给大小姐庆生的。大小姐现在不认识,长大便认识啦。”
林霜小脸一歪,忽然指着一群端送食物的佣人问道:“那这些姐姐是在做什么呀?”
“她们也是给大小姐庆生的呀。”
“她们端着那么多好吃的干嘛?是给我吃的吗?”林霜一脸天真地问。
“当然啦,大小姐想吃什么,便能吃什么。”王妈妈凝视着可爱的林大小姐,眼眸眯成了一条慈爱的线。
“啊?”听了王妈妈这番话,林霜反而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态,她盯着佣人们盘中香喷喷的食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渐渐竟淀满了一种儿童特有的单纯的沉重,良久,她用一种不满的语气开口说道,“可是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啊?剩下的该怎么办啊?”
王妈妈先是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瞬即被林霜一番童稚的话语给逗乐了,随即笑着说:“食物当然不是大小姐一个人吃的啦,叔叔阿姨们也要尝尝大小姐的食物呢。”
“胡说。”林霜瞪了她一眼,“叔叔阿姨们喝酒整日臭熏熏的,我还会喝酒么?”
听了大小姐这样雷人不顾体面地话语,王妈妈正想劝说,却只见宁夫人与另外一位广门府的夫人,拉着另一名与林霜年纪相仿孩童的手走来。
林霜听着大人们寒暄不禁有些心烦,便拿眼偷窥那清秀的孩童,那孩童亦衣着华贵,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正盯着林霜看,见林霜忽的与自己四目相对,不禁小脸刷地一红,那羞涩样逗得林霜突然咯咯浅笑,一串铃音再一次的流泻而出。
林霜这么一笑,那广门府的夫人便扭过头来,怜爱地摸摸小女孩嫩嫩的脸蛋,笑着对宁夫人说:“姊妹的幽幽可真是个灵气人儿,说不定是那‘千金难买一笑’的福气呢!”
林霜心中“咯噔”一下,年幼的她自然不知什么是“千金难买一笑”,只是觉得好生诧异——眼前这陌生女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小名?大惑不解地望着那位夫人。
广门府的夫人见林霜一双童眸天真的望着她,心中更是喜欢,拉起那清秀孩童的手,笑咪咪地对林霜说:“幽幽,这是广门府的夏若冰哥哥,你们一个‘雪’一个‘冰’,一起做朋友如何?”
宁夫人自然明白夏若冰母亲的话语中的意思,见那夏若冰也是轻灵可爱且气度不凡,甚是满意,便殷勤地点了点头。
倒是小林霜一脸错愕:“夏若冰……哥哥?”
“对呀,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朋友啦,叫冰儿哥哥吧。”宁夫人笑道。
林霜仍旧一脸错愕,红红的小嘴张得大大地,小小的心里一片混乱:“他们搞什么鬼呀,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哥哥要当我的朋友?万一他弄死了我的金丝雀怎么办?”
夏若冰也十分忸怩,脸上升腾起一晕红霞。
倒是他的母亲等不及了,笑眯眯地抓着儿子的小手,将它放进了林家大小姐的小手里。
夏若冰张口结舌地瞪着与自己亲密接触的一双软腻的玲珑小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倏然,他听到对面的幽幽开口说:“冰,儿,哥,哥……”
“幽,幽,妹,妹……”夏若冰终于也开了口,他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孩子,有些晕晕的感觉。
很快,林霜便与这冰儿哥哥坐熟了,看着夏若冰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还以为他饿了,只听她无比天真地说道:“哥哥你饿了么?这里有好多好吃的,你尽情吃吧!”说着拿起桌上的一片西瓜塞到了夏若冰的怀中。
夏若冰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请我吃西瓜耶!”高兴地“啊呜”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满口甘甜清润,好像他的蜜蜂酿出的蜜一般,不禁张开满是瓜肉的嘴:“好……好好吃哦……”
林霜笑了,又一阵的银铃清响。夏若冰也忍不住咧开了小嘴,嘴里的西瓜汁水盈盈地滑过下巴,“啪嗒”一声滴在正在吃的西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