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年前,魔君刹夜妄想一统六界,祭出上古魔族蚩尤神的陨天斧,在天地间大开杀戒,众神族的战将被召集在一处,皆为打压魔族叛乱而战。俗话说得好,乱世出英雄,在那个时期因为这场战乱而飞升的神不计其数,我便是在个时候因为功绩卓越而升为了上神,我们苍梧凤族从此与那人面蛇身的上古女娲一族平起平坐。今日设宴的东家——颜清,也是当时与我一起飞升的其中一人。若是没记错那时候该是有三人的,另一人不太熟悉,却也知道,便是妖兽族的斑澜。对他的认知还都是从世尊无极殿里的八卦小宫女儿嘴里听来的,那个名叫斑澜的上神比我苍梧女帝的名声小不到哪里去,贪吃成性,脸皮也厚,总喜欢跑去别人家的底盘蹭吃蹭喝,也从不把谁放在眼里,就连世尊的地盘,他也肆无忌惮的来偷吃。长在佛陀天净土内的那棵菩提树三千年一开花,五千年一结果,世尊宝贝至极,却就在一夜之间被那位斑澜上神摘了个精光,还丢了满地的果核。世尊一向谈吐优雅,本着一颗四大皆空,众生平等的心来待人,但是他在看到贴在菩提树上“涩的很”落款是“斑澜大爷”的字条时,他黑着脸,将正在与我探讨的《八阳神咒经》丢与我,道:“你去写个百八十遍便能懂了。”他甩袖便走。世尊这一通脾气闹得让我印象深刻,至今都没能忘,毕竟能让他气到脸色发黑的奇葩只此一枚。
世尊总是夸赞我说我是上神中的楷模,身为上神便要能做到这般才能当之无愧被称之为上神,我知道他言语里说的那个应当有愧的便是斑澜上神,而且他每每说起此话我都微妙的能得知那人又来偷吃的真相。
斑澜是唯一一个妖兽族修成上神之位的妖,虽有所耳闻,但我从未见过他,他也从没来苍梧偷吃过,与我就算是不相干的人,而且我也不想与他结识,生怕认识了便会被世尊一道给嫌弃了,他那种人……我可不敢苟同。
火红的长袍在阳光下有些刺目,我负手而立,睥睨着,朝着面前的男子冷笑道:“四海八荒里,说本尊是飞禽的你还头一个。”
“哈哈哈哈。”他半露的胸膛,让我移不开眼,与此同时我心里很想知道,他笑这么夸张,是在笑什么!我眉毛一拧又召出一大团红艳艳的火团来,居高临下的凝着他,威逼道:“本尊最爱吃烤狗肉了。”
他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这么一站竟足足比我高了一头还要多,俯视的眼睛便成了仰视!他嘴角一勾,露出一颗尖细的牙贝,幽绿的眸子被阳光照得通透,这么看着竟比身后的溪水还要波光粼粼,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一时看愣了神,忘了发力,手里的火团蹿腾了两下直接息成了小火苗。
他伸出尖细的手指在我脸上掐了一把:“居然是女人啊,怎么?得了本大爷的便宜还要这么残忍地对本大爷么?你可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人排队等着看光本大爷?色、小、鬼。”
我一愣,顿时想把自己挖个坑埋进去!若是刚才自己不化回真身,便还能靠着男人的脸蒙混过去,现下我觉得被他盯得脸颊发烫,眼睛却怎么都移不开。忽然我猛的反应过来,喝到:“你叫谁小鬼!你可真是本尊乃是苍梧的女帝!”
他灿灿的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用一种表扬小孩子的口吻道:“哦,就是说你就是飞禽族的王喽?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很有作为嘛。”我暗暗磨牙,从未有人在我面前如此放肆过,有种自己的威严被人挑衅的感觉,我蹙眉拍掉他的手掌,声音发寒:“你是哪家的畜生?这样不懂礼数,不怕本尊处置你么?”
他转过身,跳上方才的青石案,又转过身看着我。我笼罩在他挡下的阴影里,就见他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的与我道:“小鬼,你斑澜大爷可从没怕过谁。”
斑澜!我记忆深处关于他的言论都在此刻汇集起来:贪吃、自大、目无尊卑、不成体统。反复筛选整理后我十分明确的认定了他就是个——神界的地痞流氓。看他现在得意洋洋自称大爷的无耻模样,我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我大爷早死了。”
我说的是实话。
他脸色一沉,轻身跃下石板,搭着我的肩膀,凝重的看着我。
我以为他这脸色是要对我发怒,或是将我教育一番,所以我已经备好了用哪种术法将他反制住。哪知他暗叹了一声,好心的宽慰我道:“逝者已矣,生者节哀。没事儿,以后有我斑澜大爷罩着你,你也吃不了大亏,你别太痛心。”
我额上的青筋挑的欢快,蓄势待发的气势一下被他这话给压灭了,我觉得身为上神像他这么不要脸,这么没有职业操守的,都该遭报应。
他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似得摸出一袋儿腌制好的桑葚,递了过来:“这是本大爷送与你的见面礼,以后就跟我混了,知道吗?谁要是欺负你,你便报上大爷我的名字,上到三十三重天,下到阿修罗地狱,都好使!”说罢他骄傲的仰起头,搓了搓鼻子。
你当你是手纸啊?还都好使?我堂堂苍梧女帝,需要他一个招人嫌恶的臭流氓来护着么?随便拿点吃食就想讨好我,当我是这么肤浅的一个人么?我斜着眼打量了一番,思忖片刻……接过了他手里的那袋子桑葚。
我不是没出息,只是实在有些饿,方才将华山转了个遍,体力已经有些匮乏,再加之我对味道一向敏感,这桑葚酸甜的滋味引得我直噎口水,手便不能自控的上去接了过来。我抬眼看他,他依旧是那张带着笑的脸,大概是因为吃人嘴短的缘故,竟没之前那么让人生厌。再一转眼,便看见他还搭着我的肩膀,我虽不是迂腐之人,但实在不擅长与人这样亲近,我猛地错开身子,他似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瞬间没了支撑的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在地上。
这姿势挺滑稽的,我幸灾乐祸的看着他,正打算拈一颗桑葚丢进嘴里,却在这时候脚下传来一阵颤动,身体被这阵颤动给带的猛地一晃,手里的桑葚落在了地上,我本以为是斑斓在打击报复,凝着眉头抬眼朝他看过去,“你……”他站在原地看着紫柏林的深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紫柏林深处射出一道金光,随之又伴起一声猛兽的嘶吼之声,脚下的地面颤动的更加厉害。我不曾听人说过这华山的紫柏林有什么野兽,而且若是普通的野兽也不该能有这样的威力,再加之那道金光,这该是这紫柏林的守卫神兽。守卫神兽不会平白无故发出这么大的响动,而且声声皆是怒吼,除非……
“有人偷盗神物。”我收好那袋子桑葚,再抬头就不见了斑斓的身影,我四下寻去,只见他已化成天际的一道绿光,往紫柏林的深处去。我既是上神,又身在此处,总不能袖手旁观。旋即也化作一道红光,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去。
雷电交映,紫柏林中一只足有八九人高的三青兽弓着身子,朝着地上两只小小的人影低吼着,幽蓝色的火焰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将他身下躲在屏障里的二人团团围住。三青兽乃是神兽,口吐雷火,若是修为低于万年,是受不住这般打击的,此时竟能以屏障护身,可见是个有能耐的神,却不知这位有能耐的神是哪位。我找了一处安稳地方落了脚,这才看清楚躲在屏障里的那二人不正是来时所遇见的冬烛神君与他家内子蔚女?
冬烛神君一手将蔚女紧抱在怀里,一手面向外支撑着屏障。蔚女却不是来时的模样,如今已是面无血色,一动不动的缩在冬烛神君怀里,那形态恍如死人一般。而护着他们二人的屏障也出现了裂痕,幽蓝的火苗渗入屏障,冬烛神君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又将怀里的人裹得更紧了些,紧紧护在怀里,嘴里似是念了什么诀。霎时,淡淡光晕从他胸口溢了出来,破裂的屏障渐渐愈合,而他的墨色的发丝则是一寸一寸变得灰白。
我心口一颤,他方才居然将自己的元魂逼出身体,将这雷电扛着!身为神祗,若不是万不得已怎么可能祭出自己的元魂?想当年我父君和我阿娘也是在那样的恶战中才祭出了自己的元魂,他怎么如此轻易地就将自己的元魂祭出!元魂一旦被击破,他也就在四海八荒里烟消云散。
我木纳的站着,耳边是三青兽一声又一声的咆哮,想要伸手去帮他,身子却动弹不得,眼里尽是他将蔚女牢牢抱在怀里的那画面。好像多年以前有个人也似这般将我揽在怀里,死死地,将我护着,一遍又一遍喊我的名字。心好像被什么撕扯着,微微作疼,眼前氤氲起来,周围的场景模模糊糊的跳动着,有什么东西在我脸上热乎乎的散了一片,我抬手摸了摸,湿哒哒的,该是眼泪。
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一只比三青兽还要巨大的银白色双尾狼兽护在冬烛神君二人身前,他额间一处朱红的印记,霍霍生辉。他气势凌然的俯视着三青兽,有绿色的眼眸闪着精光,凛冽逼人,只是对视,那三青兽便颓了下去,口中的火焰也尽数熄灭,伏低了身子,一副甘拜下风俯首称臣的模样。那巨型的狼兽点了点头,满意的伸出爪子在那三青兽头上摸了一摸,三青兽立刻便像是温驯的猫咪一般,蹭着他的大腿有些撒娇的意味。也不知他们交流了些什么,三青兽便从那副骇人的模样变成了只到我膝盖那样高的小兽。
而那只狼兽,不是别人,正是斑澜。他化回人身,站在我身旁,那副得意的表情渐渐变得呆愣,蹙着眉,伸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怎么哭了?该不会是吓的吧?”
我狠瞪了他一眼,觉得我总不能被他看不起,“风大!眼涩。”我生怕他看出异样,便抬着下巴朝着冬烛神君的方向比了比“这孩子不管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硬拉着我朝着冬烛神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