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我正喝着闲茶,享受着难有的静谧时光,一道紫光从天而降,直直的落在我书房里。我看着面前银紫色袍子的人,险些被嘴里的一口茶给呛死!
他将烟杆夹在指尖,与我面前站着,十分暧昧的瞧着我,道:“两日不见,小绯绯可有想我?”
我终究还是被呛到了。
书房里的小厮震惊的将嘴巴长得跟鸭蛋一般大,我扶额,有些无奈,朝着小厮摆手道:“你先下去吧。”他窜的比平时端茶倒水麻利多了。
我起身作礼,道:“不知昭胥神君前来,有何要事。”
他挑唇笑着,“我是你夫婿,你这样生疏做什么?”我冷不丁浑身一颤,毛骨悚然。我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神君玩笑了。”他上来拢着我的手,十分亲昵的抚着,“在缙云池畔,不是你亲口答应的么?才两日就忘了?”我又是一颤,缩回自己的手,遮在衣袖里,往后深深退了两步,“当日神君醉酒,算不得数,况且当时小神也只是一时口误,还请神君莫要介怀。”
“可终究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又逼近了一步,形色受伤,可怜巴巴俯身瞧着我的眼睛:“你莫不觉得本神君配不上你?”我十分佩服他能这样强词夺理,还面不改色。被他这么一说,真真就叫我生气了几丝愧疚感!“神君位高权重,是绯瑟不敢高攀。”他将手背在身后,又凑近了些。我身后是一扇百鸟朝凤的屏风,已是无路可退,我心生一计,作势要打喷嚏,便将他拨了开,匆匆跻身出去。我得了自由,狠狠舒了口气,再转过身去看他。“神君请回吧,小神还有些要紧事要处理,怕是招待不了神君。”
“我……”他似是不肯走,转而他笑了笑,“那好,那我明日再来。”说罢干干脆脆的遁了。
之后的几个月,他都常常在我书房里转悠。尽管我刚他视作空气,他也能镇定自若的同我絮叨,委实没有自知之明。
某一日世尊托我整理遗失已久的经文残卷,正在抄誊,他就从身后抱了过来,我条件反射的跳出两步,袖子碰翻了桌上的砚台,将墨汁溅了他一身。他蹙眉将我看着,痛心道:“只是想让你看我一眼,竟就这么难么?你作何这样厌我?”
我觉得自己作孽甚深,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决定与他将误会解释清楚:“咳,昭胥神君,其实我在缙云池畔所说的话并非本心。当时我见神君心情不佳,又有些醉意,所以捡了些好听的话说,本想着神君清醒了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熟料,神君竟生生将我误会了。能得神君青睐是件荣幸事,可惜小神我对于情情爱爱实在没什么天赋,若是换了他人,该是不会叫神君您这样糟心。还请神君另择佳偶,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才是。”
他半晌没说话,银灰色的眼睛笔直笔直的将我盯着,许是盯够了,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红色的木簪,伸手想递给我,却又折回,搁在了桌上。“这是昨日我在你批阅公文的时候做的。没见你带过头饰,便想着你若是带上,定会更有气韵,天界那些女人头上的饰品太华丽,不大适合你,人间那些又太朴素,配不上你。你总说凤鸣的手艺好,我便央着凤鸣教我,做了这么一只,你若是不喜,便拿去丢了罢。”
我望向桌上的木簪,红木的簪身,一端被雕成了镂空的凤凰翎羽,不细致,但也好看。我愣了一愣,昨日我竟没发现他在我书房做了这么个东西,我确实对他疏忽了些。一时间我像是卡了鱼刺,说不出半句话来。
“告辞。”语气微凉。
他离开的背影十分萧瑟,比这秋日的满眼枯黄还要萧瑟。
彼时,我虽没心,却是有脑子的,世尊常说,有因才会有果。他说不定并不是那些人嘴里说得那样多情,许是年少时在心里有什么阴影或者创伤才导致了他如此这般。想到这里我决定像世尊教导世人那样,将他渡上一渡,治好他这多情的坏毛病。于是我从世尊那儿搜罗了一大堆经书,挑挑拣拣,在心里无数次措词打稿,祈愿着一次就能将他说服了!
等啊等啊,再没将他等来。等来的却是来找我算账的女仙,说是因为我这个冷血无情的人,她们家昭胥神君浑浑噩噩的醉了一个多月,便是睡梦中都喊着我的名字。
我错愕,眨眨眼,问她:“他是怎么喊的?”
女仙傻愣住,半天才说:“小……小绯绯。”
我又问:“那他平日怎么称呼你的?”
她又愣了愣,似是被我问懵了,吞吞吐吐答道:“小燕燕……”
我恍然间大彻大悟,本觉得这称呼很暧昧,没想到竟是对所有人都是这般暧昧。心里那丝丝的愧疚感,也随着这一声“小燕燕”烟消云散。我与那名叫“小燕燕”的女仙道:“如此好时机,你还杵在我这儿做什么?有一点你要须知,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十分容易动情,趁现下他心伤欲绝,你更该待在他身旁抚慰他,说不定你能成全了自己和他的因缘。”
她没了嚣张怨恨的气焰,十分动容的望着我,羞怯的问了句:“真的吗?”我诚实的点了点头。于是她撒了欢儿似得的驾着祥云离开了苍梧。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回书房将借来的经书统统给世尊还了回去。先前的想法委实有些自不量力。
又过了几日,那位燕燕女仙,携了一大堆礼物来送我。她则是锦衣华服,容光焕发,俨然没了先前的寒酸气儿,亲昵的拍着我的手,“多谢姐姐成全,我与神君他……”她红着脸欲言又止,我心中已是明了,干笑着,同她说了句,“不客气,举手之劳。”接着又同她没边没际的唠了两句,就寻了个合适的理由将她打发走了。
我还当爱情是多么难的事儿,到头也不过是一句抚慰的话换来一支倾心做出的木簪。这些事儿既然我能做,别人也当然可以。
轻易把感情托付给一人,丢失后又会轻易给另一个人,若是的来得如此轻易,谁又想去珍惜?大概这就是他总这般伤情的缘故。
那只好看的红木簪,终是被我扔进了杂物堆。
到世尊的无极殿的时候,正赶上吃午饭。我十分不客气的在世尊对面坐下,小宫娥赶忙替我拿了双碗筷。世尊看着愣了神,有些不可思议的往我脸上掐了一把,“是真的?”我有些好笑,尽管我许久没来,他老人家也不至于一见到我就震惊成这样子吧?我问:“什么是真的?”他放下手里的玉筷,又将我打量了一番。“你方才言行生猛,我还当是谁混成你的模样,来诓骗我,但一般妖邪都逃不出我的法眼。”他顿了顿,“你这情形,竟然是长了心么?”我扯了扯嘴角,十分佩服他竟然能想起“生猛”一词来形容我这么婉约的女子。
我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沾了糖砂的山药,道:“世尊英明!”
他受用的点了点头,看着我又说:“你比以往活泼了许多。不过,也好。”说罢,他低头将我夹在他碗里的山药夹起来咬了一口,还十分有意味的笑了。我一边吃饭,一边打量他,世尊吃饭很斯文,一小块儿山药一口能吃掉,他却也能分成三口,细嚼慢咽,十分优雅。他今日穿了一身绣着莲花暗纹的素袍,头发以白玉发冠束起,白面墨瞳,俊逸非凡。世尊已经足足有三十多万岁了,跟他比起来我岂止是年轻?还很嫩!但我跟他容貌上却看不出什么区别。我咬了咬筷子,觉得自己三十万岁也该这么年轻才是。
又听他道:“世间因果循环,你此番能再长出颗心来,必然是承了人家的恩情,这样大的恩情总归是要还的。看来你以后得日子不会清闲。”
我思量一番,将先前看的那本《奇异》书上记载的文献说与他听,罢了我问:“你说我的情况会不会是第二种?”
他停下吃食,认真看着我,道:“怎么可能?”我将牙床搓的咯咯直响,虎虎的瞪着他。他摸了摸我的脑袋,笑的迷人:“你这副模样,倒可爱的紧。”
我老脸红了红,世尊乃是我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男人,重要的是还是个有文化,有内涵,有品阶的好看男人。我矜持的咳了两声,正色道:“那照这么说,我岂不是要还一百次恩情?”他接过来小宫娥递上的清茶,道:“方才我同你开玩笑的。天命这种事,可不是你我能猜料的。该来的总是会来,顺其自然便好。”我泄气的伏在桌上,叹了一声。
他安慰我:“你何至于这样纠结?现在饭已经是吃罢,我领你去散散心。这两天妙色莲花境里的莲花开得正盛,你可有兴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