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菟茴辗辗
菟茴醒过来时眼前一片漆黑,菟茴迷惑,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撞上光壁,被弹了回去,脚下隐隐一个八卦阵。
菟茴大怒,是谁那这抓妖的阵法来困住她?又是焦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哥哥怎么样了。菟茴霓裳在身,双手结了个诀,大喝一声,全身光芒暴涨。立时破了八卦阵。
菟茴扫视周围,像是方府的后院,眼前正有一个老道士呆怔地看着她。
菟茴没有穿鞋,脚腕上系着铃铛,每走一步清脆作响,菟茴问他:“你要拦我?”
老道士从未见过如此清澈出尘的女孩,转念一想不过是法术而已。拿起桃木剑,挑起一张黄符口中不停念着。
菟茴嗤笑,表情低蔑。伸手招来玉杵,上面沾着血迹、菟茴指尖划过,血迹消失不见了。菟茴五指张开,玉杵变成无数根玉针,冲着老道士闯过去。
菟茴嗅了嗅空气,向方雾白的方向走去。一回头,许多家丁小厮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拦住她的去路。脚上铃声依旧,菟茴问:“你们要拦我?”
下面人不语,一个个防备的看着她,眼中有恐惧。
菟茴唤回玉针,一时间惨叫无数。菟茴恍若未闻,向方雾白方向走去。
方雾烛闻声而来,忽然被拉住了脚腕,惊叫一声。方雾烛大着胆子看过去却是奄奄一息的老道士:“姑姑娘.她本身.并非为妖.可眼下.眼下她已经走火入魔.堕.堕入魔道了.她.”话未说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方雾烛看着一地尸体,心里惊惧万分,但是她不能让她伤了哥哥。
菟茴走到屋前,紧紧盯着方雾烛,菟茴问:“你要拦我?”
方雾烛壮着胆子说:“对,我就是要拦着你!”
“为什么你们都拦着我!只有我能救哥哥啊!”手指一屈,玉针万千。
看着玉针,方雾烛竟不再害怕,把她厌恶的都说了出来:“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哥哥捡回来的妖怪!哥哥名雾白,我名雾烛,你的名字是什么?哈哈,你的名字不过只是杂草的名字,你以为你真的是他妹妹?哥哥只是为了帮我治病才把你带回来!”
菟茴不语,瞳色逐渐发深,死死盯着方雾烛,玉针不断向方雾烛逼近。
方雾烛声音凄厉,决绝道:“你杀了这么多人,哥哥一定会恨死你的!”
菟茴忽然停了手。哥哥会恨他吗?如果哥哥真的恨他怎么办,她不想变成这样。菟茴沉思着,忽然被一掌击在胸口,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头撞在了假山上,额上的玉坠立时碎裂,与菟茴一起掉进了池塘。
菟茴站在池塘里,只露出个脑袋,额头撞了个大口子,哇的吐出一口血。菟茴不敢置信道:“哥哥,你为什么帮她?”
方雾白被她问的说不出话,他也不想这样,他怕菟茴伤害雾烛一时焦急才错手打伤了菟茴。
菟茴视线紧紧锁着方雾白,声音悲戚,夹杂着满满的委屈:“哥哥,是她要杀我啊!她在我饭菜里下毒,在我熏香里下毒,在茶杯里下毒,她还派人杀我,让道士收我。如果我是凡人,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多少次了!我给你两个琉璃果,一个用来医她,另一个她却用来杀我啊!我没有错!”
方雾烛闻言拉住方雾白的袖子,默默地掉眼泪。方雾白看着菟茴。菟茴,雾烛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人情世故你还是没有学明白。你们两个,我谁都不想失去。
菟茴见他不说话,心下冰凉一片:“哥哥,你,你真的恨我吗?”
方雾白叹了口气,“菟茴,你杀了那么多人,我怎么能原谅你。这不是我认识的菟茴。”
“如果,如果是因为他们的话,我救了他们,你是不是就会原谅我?”菟茴身体悬在空中,收回家丁小厮的魂魄,一缕一缕地收回。
一时间魂魄流光溢彩,菟茴被收回的魂魄围在里面,轻裳飘飞,倒像是九天玄女踏羽而来。如此美不可言,任何凡人都没见过的景象却是无人欣赏。
菟茴脸色纸片一样苍白可怖,大喝一声:“去!”魂魄皆飞向后院。菟茴倏地从空中掉下,撞在假山上,再次掉进了池塘。再也站不住,不断咳出鲜血,冷水灌入,挣扎了几下,没有了意识。
菟茴躺在自己的屋子里,屋子里没有人。菟茴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血迹。菟茴伸出手,沉默地看着,这几千年的修为算是全散了。翻身下床,他还要救哥哥。她能救活死人,是凭着千年修为补好肉体,再收回魂魄。他们都是死于外伤,哥哥中的毒却是溶在血液里的。
煎好了药,菟茴捧着去找方雾白。一路上,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是怪怪的,那是什么,厌恶,恐惧,排斥。她不在乎,他们不是她重要的人。
“哥哥,喝药了。”菟茴递过药碗,方雾白没有接,菟茴本就苍白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哥哥,我不会害你的。他们,他们都治不了吧,只有我能治好你啊,哥哥,就算.就算是为了姐姐你也该活下来啊.”菟茴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哥哥,我又救了他们啊,他们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我不会再伤害他们了。”菟茴声音有些哽咽,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开了个大洞,呜呜响着。
菟茴见方雾白接过了药,笑了起来,一张小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方雾白皱皱眉,苦,他没有喝过这么苦的药,为什么这么苦。一抬头看见菟茴冲他笑,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菟茴笑,像是回到了初见时她救了他。想来菟茴已经伴他大半年了,这半年菟茴终于会哭会笑。这一切的事,菟茴一心一意的只是想要救他而已,菟茴还是他一直看着的菟茴。
“菟茴,雾烛的事情我很抱歉。”再多的抱歉有什么用,菟茴已经被我伤成什么样子了。
菟茴倏地眼神一暗,说了句我没关系就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方雾白看着菟茴总是很累的样子,有次甚至在他床边趴着睡着了。一次晚上方雾白终于知道菟茴为什么那么累。他看见菟茴钻进池塘里,像是在找什么。
忽然想到菟茴也许是在找她的玉坠,玉坠本就小,又被撞碎,哪有那么好找。看着菟茴沉沉浮浮的小身影心里像是被灌了铅,多沉重,他竟这般伤了菟茴。菟茴每一天晚上都在池塘里找碎片吗,很重要吧。自出事那天以后他再也没看到过菟茴额角上摔出的伤,他以为是她自己治好了,现在想来大概是障眼法吧。
方雾白就那样在菟茴身后站了整整一夜,沾了满身的露水。
破晓,菟茴这才离开,六个时辰之后一碗药送到自己面前。
方雾白无意问她药要煎几个时辰,菟茴说六个时辰啊。
一碗药方雾白捧在手里竟然那么沉重,沉的他端不起来。
菟茴不解:“哥哥,你怎么不喝药啊。嗯,琉璃果的毒只要四十九天就可以全部清除,还剩下,一,二,三.还剩下十七天,哥哥你就可以痊愈了!”
一瞬间,方雾白甚至觉得鼻子发酸。
伸手想揉揉菟茴的小脑袋,菟茴却忽然躲开,方雾白的手僵在空中,尴尬的收了回去。
之后的几天,菟茴虽脸色红润,精神却越来越差,一向守时的菟茴有时送药会晚些。一到晚上方雾白就会站在屋外看着菟茴寻找碎片。他想菟茴大概是想自己找齐碎片,所以只让下人在菟茴煎药的时候找碎片,再放到菟茴容易看到的地方。
到了最后几日,方雾白长长舒了一口气,菟茴的碎片终于找齐了。但是菟茴精神依旧不好,菟茴煎好的药里竟然隐隐有些血腥气,方雾白问她,菟茴面无表情的说:“稍微加了些动物血,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哥哥,你可不要让我的努力都白费。”
方雾白觉得菟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冰冷淡漠。方雾白说:“已经四月份了,等到五月份我陪你去红药桥看芍药。”菟茴低低嗯了一声。
方雾白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最后一天捧着药的竟然是方雾烛,雾烛说,菟茴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雾白攥紧了手中的绢帕,帕上几行清秀俊丽的小楷:尤忆芍药二十四,玉芽铁桥石勾栏。五月闲柳七十三,眉浅衣桃絮柳落。
心中悲怆。
那是菟茴刚来不久时写下的,菟茴不喜诗词,也只写过这一首诗。那时候他问她题目是什么,菟茴眨眨眼,说为什么一定要有题目。二十四桥,七十三柳,菟茴记得的只是那次的匆匆一瞥,却从没见过柳絮沉静之后,妖娆烂漫的芍药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