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最近很是好奇，莫名其妙的，林辉和卫先生的关系就变得很是亲密。一得空闲就往草庐去，在卫先生那里，一呆就是一天。陆元想问什么情况来着，不过看林辉忙于应对大考，就把满肚子疑惑装了回去。
..
午后，林辉终于临摹完了书法大家孟离龙的《石门颂》。落笔之后，长呼出一口气，这辈子练过书法才知道，提笔写字，上马杀人，两者差别虽大，但是要论神髓，却是差不离的，精气神若是不能集中，写出来的字只怕会被卫天青那老头嘲讽到姥姥家。
林辉还处于有些恍惚的状态，卫天青的声音就从耳畔响了起来。“小子，这就累了？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林辉并不想和他作口舌之争，这老头固然对自己是好心好意，但这一天冷嘲热讽的架势可没改过。
卫天青见林辉不说话，骂道：“闷葫芦一个。”摆了摆手，招呼林辉过去，郑重其事地递了一个茶杯过来，道：“喝茶，喝茶。”
林辉接过茶杯，没用立即饮用，反而好奇地看向了卫天青，什么时候这位主也会伺候人了？
仿佛是看明白了林辉神色中的意味，卫天青眉毛一抖，说道：“看什么看，可别糟践了这好货色，悟峰云雾茶，对你的修行有好处。”
林辉闻言，更加惊讶了。经过三四个月的时间，林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修行只闻其名的新人了，至少在那些杂书的教育下，林辉还是涨了很多见闻的。
修行路上容不得半点虚假，纵使是天纵之才，在修行上同样要付出坚实的汗水和努力。
卫天青就跟林辉讲过他年轻时亲眼见过的一个天才，十岁那年便打开了身体密窍，这等天才自然过得寂寞，气海境一成，一时间名满长安，无数高人欲收其为徒，然而小孩心性躁动，不肯踏实修行，故而之后再也没听闻过他的名声，人们都说他早早地陨落在了修行途中，多少人都唏嘘感慨，他平白浪费了天赐的一身上好根骨。
其实，这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故事又何用别人来提醒。
修行之路从没有温情脉脉的公平，可林辉辛苦打拼这些年，又怎么会寄希望于简简单单的公平二字？
林辉不畏惧残酷的竞争，但是现在摆在林辉面前的事实是，他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林辉睁大了眼睛看，可修行的那道门至今连门缝都没有。
传说中，的确有天材地宝名贵补药能助益修行，也的确有名门大宗里的不传之秘灌顶之法能让人直抵修行之路，可是问题是，这和林辉有关系？这和林辉能扯上关系？
林辉家里薄有资产，可说到底，做行商生意的和修行者就是两个世界，就算林辉的父母真的宠爱儿子到失去理智，就算林辉真能任性到把全部家底都砸出去，恐怕都换不回一株玉莲。
所以当卫天青就这么直愣愣地端着一杯茶递到林辉手里，然后说这是悟峰云雾茶，对修行有益，哪怕沉稳如林辉，也不自觉地发愣了。
卫天青哪里猜得到林辉的那些小心思，只当他是信不过，道：“你这小子当真不识好歹，我从院长哪里苦苦求了半天才求来的茶叶，特意找的山泉水煮茶，快点喝下去，别等的灵效都没了。”
林辉感激地看了卫天青一眼，也没有婆婆妈妈，开口问道：“喝这茶可有讲究？”
卫天青看到林辉的眼神，心里也是一暖，不过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挥了挥手，像赶苍蝇那样，不满地说道：“这能有什么讲究，全当喝药一样，成不成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林辉听罢，揭开了茶杯的盖子，只闻到一股扑鼻的茶香味，在水中飘着几片茶叶，这种茶叶形似莲子心，锋芽挺秀，色泽翠绿油润，看上去就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卫天青就站在身旁，林辉细细地将茶水饮下，只觉得嘴内鲜爽甘醇，很是舒畅。
等喝完之后，林辉觉得没有什么变化，闭目仔细感受了一番，还是没有扑捉到什么气机。于是看向了卫天青，道：“没什么感觉啊。”
卫天青讥笑道：“看来你不止没天赋，还没脑袋。这又不是玉莲参王那等异宝。刚喝下去还能有什么反应？还不去快打坐修习养心经？”
林辉在修行事上不敢有半点马虎，听了卫天青的话，也没有丝毫避讳，直接就坐在了卫天青的软榻之上盘腿修习起来。
看到林辉很快入定，卫天青晃了晃脑袋，欣慰地点了点头。后退出了房门，反手扣住了两扇雕花门框，将门紧闭了起来，只留下林辉一人。
林辉现在的感觉很奇妙，隐隐约约之间好像有一些东西在身体间游走，可他费尽心思想去抓取这份玄妙，又倏忽远逝，求之不得。
沉默在床榻之上，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渐渐地，林辉的睫毛开始微微颤抖，眉心也皱了起来，在这份与气机的追逐战中，他的身体开始有些痛苦。然后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红，身体却愈发冰冷，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林辉的表情都变得狰狞，平日里隐藏在肌肤下的一根根血管越来越鼓，在皮肤表面凸起，似乎隐隐之间能看到有东西游走在血液之间。
突然，林辉咤出一口浊气，双目半开半合，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霎那之间，林辉终于感触到了那虚无缥缈的气机。
常言道：读书读深意，修行养气机。但实际上，气机对修行之人的重要性还要远胜读书人口中的深意。毕竟哪怕是一个尽信书的童生，你也得恭敬得称呼一声读书人，就算他再蠢，也算是读过书的。但是没能扑捉到一丝气机的人，能称呼他是修行者吗？就算你肯叫，对方恐怕没那个脸面应下。
世间多少信徒一心修行，有人一辈子入定打坐，有人屡次三番以命涉险，都琢磨不出气机到底是何物。
哪怕凭着那杯云雾茶，林辉侥幸踩上了这个门槛，可是事实上他的确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察觉到这份气机的。
喝下那云雾茶之后，他脑海里一片清明，除了修行这个念头别无他想。
人有思想，有意念，有精神。但当林辉感受到这份气机的时候，他的思绪实际上很模糊。
他像是徜徉在大海之中，忽然瞧见了一尾锦鳞，不自觉地就迎了上去，刚要抓到，就兴起了海浪，林辉不得不随波逐流。几番与海浪搏斗耗尽了他的浑身力气，就在他迷迷糊糊双眼快合上的时候，突然见那条锦鳞出现在了身边，他也没多想，大喝一声，鼓起全身最后的力气就抓了过去，自己都不知道抓到没有。
等他再睁眼，就发现自己还是身处在房间之中。
这个时候，他环顾四周，窗户半掩，有阳光微微透了进来，书桌上还有自己刚刚临摹的帖子，世间万物似乎在照常运行，一切都好似不曾改变，但林辉清楚，有些东西，的确是改变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情感喷涌而出，林辉无法抑制更不想压抑，强大的幸福感萦绕着林辉，他甚至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他确定以及肯定，他抓到了那尾锦鳞，把它拘在了自家的池塘，到这个时候，他算是切切实实地站在了修行路的开端。
林辉暗暗对自己说，心里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不移，从此以后，山有峰，我步步登山，海有涯，我一舟过海。世间的大风光，我来，我见，我欢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