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这个东西，说起来很远，其实挺近。就像曾经有个浪子说的那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也许在某些居庙堂之高的大人物眼里，江湖之广只怕抵不过自家后院一池荷塘，马蹄一踏，便是修行尽头。但是对于那些从未涉足江湖的年青人而言，江湖与修行，恐怕就是世上最吸引人的头等大事了。韶华尚早，谁的心里没有那个肆意飞扬的小人呢？一席青衫，仗剑走江湖，这莫不是世间最大的风流？
卫天青今年五十多岁，活到这把年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青人不知见过多少，天赋绝伦的，精灵古怪的，朴实无华的，愚不可及的，有的早早就赴地下见阎王了，还有人在修行路上辗转沦落最后不得不回家谋个营生，养家糊口，少有几个能混的出息的。
每天前仆后继一头扎进江湖这片汪洋大海的年青人不计其数，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最后那个会当水击三千里的幸运儿。
说白了，卫天青就是这么看林辉的，脑袋一热，便想上天捉太阳。
“修行？修行！还不是看陈鸿生突破到气海境心动了，“卫天青还是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你们这帮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朝秦暮楚，你以为修行路好走？姓陈的那小子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即便如此，气海境还是院长用各种名贵药材堆出来的，你算什么？有这时间，还不如考虑一下将来怎么谋个营生。“
林辉两世为人，加起来还不及卫先生的年龄，但是奇异的经历和多舛的命运早就教会了他如何看人。卫先生虽然嘴上出言不逊，却是切切实实为自己在考虑。所以林辉恭恭敬敬地执了一礼，情真意切道：“先生，学生对修行知道的不多，更不是什么天才，甚至今天才稍稍知晓修行境界划分，但学生想修行，所以，学生要修行。”
卫天青以为林辉不知好歹，怒道：“你想修行，便要修行，便能修行了？这算哪门子道理？这是谁的道理？“
“这不是那门道理，更不是谁的道理，只是学生的妄念。“林辉仍然四平八稳地答道。
卫天青听的怔然，问道：“既然知道是妄念，为何还要奢求？你可知修行路上，尽是险峰？”
林辉突然大笑道:“这世间哪里不凶险吗？修行纵使凶险，不过是与人争利，与天争命，人活着本就是种挑战，又何妨让挑战来的更激烈些？若是连奢求的念头都不存，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存？”
卫天青哑口无言，直愣愣地看向了林辉。脸型削瘦，皮肤白净，相貌虽称不上俊美，但至少也算的上端正，微微半眯的眼睛显得眼神有些柔弱，但当林辉大放狂言的时候，眼睛瞪得浑圆，发出摄人的光芒，流露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森然气质。
卫天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彻彻底底地看错了林辉这个学生。
一时间，卫天青有些心灰意冷。无力地摆了摆手，看样子是叫林辉离开。
……
等到林辉走出草庐，阳光有些刺眼，林辉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接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心里暗暗自嘲，这也算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吧。林辉很少有这种心潮澎湃的时候，朝着一个关心自己的长辈大喊，看上去不过像是一个叛逆的青春期孩子，可林辉不是，那话甚至都不是讲给卫先生听的，林辉讲给自己听，他在为自己打气。
正如那本《渔阳夜话》里提到的，修行的第一境界，只需要感悟气机，打开身体密窍。
可这寥寥几个字，难住了多少人？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感悟捕捉到那虚无缥缈的气机，更惶论更进一步，冲击身体密窍了。
林辉入清风书院有一年，书院传授的养心经就修习了一年，三百六十余日从未间断，太阳东升西落，林辉仍旧不得其门，实际上就算是整座书院，撇开那已经成就气海境的陈师兄不谈，同辈三百人之间，能感悟气机的不过是凤毛麟角的三四人。
林辉本是不在乎的，如果他还是把修行者看做前世市井传言中贻笑大方的武林高手的话，他还会继续不以为然。因为感悟所谓气机的那些学生，除了一身傲娇气之外，的确没有表现出来异于常人之处。
可是，演武场上已被人清理掉的那块巨石，清清楚楚的告诉着林辉，这个世界的非比寻常。
这个时候，不能感悟气机，就成了林辉面前最大的拦路虎。就像是前世的每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那场大考，一个人满怀壮志地想搏个状元，却不幸被告知他并没有考试资格一样。但林辉又怎么肯甘心放弃，入得宝山空手还乡的事情时常发生，却不是林辉肯接受的命运。
……
清风书院最近风云变幻，不大太平，自然不是什么恶客欺门江湖恩怨的流俗情节。
清风书院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书院，那些没有兴办家学的小富人家往往会把孩子送到这里经受两三年的教诲，好教孩子们长些见识。
这两天书院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人目不暇接，的确让这些学生长了见识，大呼过瘾。
先是书院里的陈师兄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破了修行境界，正式成为修行者的一员，让众人好生羡慕嫉妒。
然后就爆出了一个乙班的学生缺席晨练，惹得卫先生勃然大怒，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那个失心疯的家伙居然要提前参加结业大考，引得学院上下一片哗然。
紧接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件更为轰动的事情发生了，天策府来人了。
天策府来人，自然是为了陈鸿生。这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当初在演武场看到陈鸿生突破的时候，大多数人便已经猜想到了今天的一幕，但真的目睹天策府来人，心里还有更多的情绪，那就是不可置信。
要知道，那可是天策府。
大秦的修行宗门并不算少，实际上对于一些老江湖来说，叫得上名字的宗门可能比见过的修行者还多，这并不奇怪，总会有修行者选择超然世外，潜心修行。但宗门却得不与世俗接触，哪怕修行宗门的前辈可以劈山裂海，招收门徒的时候总不能要求他们捏出个能修行的娃娃来。所以很多宗门总会挑个固定的地方，选个黄道吉日招收弟子。
想要知道一个宗门的地位如何？看看这个宗门招生大比的情况便可以大致知道了。而有幸见过天策府招生大比的人恐怕此生都不会忘记那等震撼场面。毕竟，天策府，已经在大秦帝国的版图上屹立了上千年，作为大秦顶级宗门，天策府的赫赫威名，从未退出过大秦修行者的记忆。
同样，天策府的修行者，在朝野上下都有着很高的地位。
天策府来客走在清风书院的人潮之中，并没有在意书院学子崇敬并憧憬的目光，更不会在意在这拥挤的人群中正在切切私语的林辉陆元二人。
陆元低声对林辉说道：“辉哥儿，这天策府的人并不是很威风嘛，出来都没个飞沙走石的场面。”
林辉禁不住一乐，道：“招个弟子而已，难不成你还真信那些市井流言？再说再怎么都是正派人士，飞沙走石成什么样子？踩着五彩祥云还差不多。”
陆元稀奇道:“五彩祥云？！好主意。可惜咱哥俩不能修行，不然学会这一手得吸引多少姑娘？“
林辉笑笑，没有接话。
陆元又晃了晃脑袋，道：“辉哥儿，这是个好机会啊，趁最近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陈师兄身上，你私下再去找院长低个头，结业大考的事就算了吧。”
林辉没好气地拍了拍陆元的脑袋，道：“你当我是开玩笑还是院长在开玩笑？好了，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准备的。”
陆元还想说点什么，却见林辉摇了摇头。然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原来天策府的人没等书院这边摆好筵席，便迫不及待地带走了陈鸿生，没有一个学生看到传说中有着赫赫名声的金贴，这反而更引起这帮学生的遐思。
书院的日子又重归于平淡，但对于林辉而言，挑战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