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
残月泛舟。
江边弄景。
人非独臂,移舟垂钓。
鹰王独眸,心是专一的。
钩是直的,注定钓不上鱼,看鱼在欢快的蹦,灵活的蹦。
然又钓上了鱼,鱼依旧在蹦,快乐的蹦,继而又蹦不起。
鱼以入了鱼篓。
一条指针,穿过鱼的噻孔。
淡淡的痕迹,极浅几千。
鱼像极了一个人,像极了一个小丑。
听着稚嫩的声音肆意的泛骂声,他不止一次抽出锋利的手指,可是又一次次的缩回,像极了一个极其懦弱的人。
江边老翁。
古稀。
青衫。
慕容。
鹰王不说话,老翁不说话,鹰王敢说话,老翁也敢说话,然而此刻他不能说、不敢说,因为鹰王没说。
久久的鹰王才道:“慕容先生倒是宠惯了一个人。”
慕容先生道:“我并没有宠。”
鹰王又道:“你是主,她是仆。你是仆,我是主。”
慕容先生紧握鱼竿的手,轻轻地颤抖,不敢说,不能说,不敢说,只得继续听。
鹰王道:“是你管教不严,还是童言无忌?”
慕容颤颤巍巍的道:“是我管教不言。”
鹰王道:“我怎么觉得她童言无忌呢?”
慕容先生道:“先生说的极是,可是她如此的泛骂先生,为何先生不去杀他。”
鹰王看看了江边,看了看鱼,又看了看那鱼篓里的鱼,道:“因为她本是条,在江里自由自在的鱼,可是终有一日,她只是一条被刺穿鱼鳃的鱼,一条垂死的鱼。”
慕容先生道:“此等人,已经骂了先生十余日,从醒到睡着,从睡着到醒,肩上挂了十一串铜钱,依我看是有人指使,可是总是如此,杀了一千次都死不足惜。”
鹰王道:“可是我不是钓竿,不是直线,不是鱼篓。”
慕容先生道:“先生,你的意思是?”
鹰王道:“任她而去。”
慕容先生道:“这不是先生的风格。”
鹰王道:“我可以血洗慕容。”
钓竿、鱼篓,斗笠,一应俱全,可是唯独少了一个人。
慕容也无心垂钓,看来倒是得罪先生了。
踱着步,思索着。
口哨轻吹,八位大汉,却是风尘仆仆的赶来。
马车上端坐着一个老者,管家犁四。
犁四下了马车,躬身道:“老爷。”
慕容道:“你可听到了什么?你可看到了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犁四道:“老仆没听到,没看到,没想到,只不过,似是望见一个小丑,在天上飞,越飞越高,夸赞的越来越多,可是摔下来时,确是极惨。”
慕容道:“哼,那慕容俊呢?”
犁四道:“此人已不知所踪。”
慕容叹道:“我只知若不将她处死,我慕容早晚会血洗,可是有人不让杀,不能杀,甚至于不能打,不能碰,又教导不回。我确是已经惹祸上身。”
犁四道:“呵呵,那就把她请回,给她关在一个小屋,给她钱,不给她吃的,让她骂个够。”
慕容道:“她可是请回来了?”
犁四道:“已在府中。”
慕容道:“给她钱,给她吃的,给她想要的,永远的关闭在小屋内,她再出去,你就去死。”
犁四答应一声,扶着慕容上了马车,对八位大汉道:“看住,看着,若她出去,你们八个替我去死。”
八人依旧答应,依旧点头。
马车哒哒的奔驰,一路景色,慕容已无心去看。
若说先生是钓叟,自己才是那条鱼,那条将死的鱼。
无论如何在先生眼里,只不过是两个小丑在闹,一个是微小,一个是极小罢了。
风吹。
柔和而肆虐。
路上只有一个血衫。
衫上有一个血洞。
在汉葭镇的悬崖旁。
独臂鹰王望了望血衫,血洞。
想起了一个人。
削一指。
削一指并非是他要削去别人一指,而是他只有一根手指。
一指如风,一指如电,一指肆虐。
纵是铁布衫,金钟罩,也能一指破透。
此人似正似邪,飘忽不定,单凭这一指,就足以笑傲很多人,甚至于连很多高手都避不开这一指。
可他泛起了疑惑,这三百六十五已经是一个人的极致,可是为何还避不开这一指,反而死了,反而衣服出现在悬崖旁?
衣服上那淡淡的烟草味,以及那细微的独有标记,已经昭然若揭般的为鹰王揭开了死去的那个人是谁的真相。
手指略微浮动,想起了那蒙面人,想起了那汇三川,想起了不懂事的小姑娘,他笑了,沙哑的笑,可他以无心去想,因为人已经来了。
沙沙沙,平静的地面,传来似乎杀杀杀的字眼,一股扑鼻的杀气,已经无须掩饰,无需隐藏,因为面对来人,纵是他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八字胡须,脚下一双小布鞋,矮矮的,半露了一根手指,像极了削一指,可又不是。
鹰王道:“你是来杀我的?”
削一指道:“不,我是收你的命。”
鹰王道:“呵呵,不过我认命。”
削一指诧异一会,摇了摇头,道:“纵是任命,也要我来收。”
鹰王冷笑一阵,道:“我已知你是谁。”
削一指道:“可是你再也没机会了。”
鹰王道:“呵呵,不过是人总会死,死了又能活。”
削一指道:“别人杀死能医,医不活。我杀死能救,救得永远是一具骸骨。”
鹰王道:“你不过如此。”
手一动,暴退而去。
仿佛有什么掉落了悬崖,又仿佛刮过了一阵风。
又似乎是咔嚓,传来一个人痛叫,岸上的削一指冷笑。
缓缓的削一指,却是露出了另外九根手指,一张人皮面具缓缓的坠入悬崖。
夜风呼啸。
不过数日,鹰王之死,必将传遍各个角落。
矮胖的小老头,变得消瘦,俊杰。
他“缩骨功”已是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