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妃做事儿也甚是周全,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玉瓒倒也满意。少时,玉瓒率着东平王等出了宫门。攸宁自那日和婉贵妃在御花园叙话,被玉瓒撞见之后,就一直在王府里抱恙。今日本不欲去的,无奈安纯熙竭力让他也跟了同去,玉瓒也派了太监过来,催促他多次!因此只得跟了去!他想着,依着玉瓒的个性儿,竟然对他不加以任何的惩戒,可也是奇事一件!今见婉贵妃也在跟随的队伍里,这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些。
既然玉瓒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那么,或杀或打,倒是自随他去了!从此不用再藏着掖着,倒也是舒心不少!他看着骑着大马,走在前头的玉瓒,偏巧,此时玉瓒也正巧回过头而来,这兄弟二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一番,攸宁被他逼视不过,只得握住缰绳将口长叹!玉瓒很是朝他深觑数眼,方才转过身子去!这一切,尽数落入安纯熙眼里。
玉瓒和攸宁安纯熙三人骑了马,在前头先行,其他宫中各妃俱是乘坐的车子。连清漪和清馨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竹妃和琼妃二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后跟着的玉瓒的心腹太监们也是骑得马儿,跟在后头。竹妃的宫女紫儿,琼妃的宫女丽儿,婉贵妃的宫女素儿绯儿,并跟随的宫中女官执事宫女,以及伺候的老嬷嬷们,也坐满了一大车儿。玉瓒诸人的马儿已经去了多远,这宫门前的人还未上完车跟着。
这些个宫里的宫女儿,素来就出宫极少,今见了去打醮,倒是觉得像出了会门子般的高兴。到底都是些年轻的人,这个说:“我不同你在一处”,那个说“你压了我们司膳的包袱”,那边车上又说“蹭了我的宫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说笑不绝。因此,琼妃宫中的丽儿,见了不像话,遂下了车说道:“你们都是从深宫大院出来的,这是街上,横竖百姓都在旁边,可是看着让人笑话。”又大声嘱咐了两遍,方觉纪律好了。
宫中的全副执事摆开,这一路,逶迤半日,终于到了蟠龙寺前头了。玉瓒骑着马,妃嫔们的车子都停在四侧。寺里的僧人俱都站在两边候着。将至蟠龙寺前,只听钟鸣鼓响,早有了尘大师,云游四海回了寺,执香披衣,带领众僧人在寺院旁边大礼迎接。玉瓒和东平王诸人,先进了蟠龙寺里。
竹妃等妃子也随后下了车子,竹妃一行,刚至山门以内,可巧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儿,拿着剪筒,照管剪各处蜡花,见前面簇簇拥拥的人进来,心中慌乱,正欲得便且藏出去,却不想一头尽撞在走在前头的琼妃怀里。
琼妃心中恼怒,便一扬手,照脸一下,把那和尚打了一个筋斗,口中骂道:“哪里钻出来的小和尚,怎么这么的不懂礼儿,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难道没有练习过,这般毛糙!”那小和尚听了,也不顾拾烛剪,唬的爬起来往外还要跑。正值琼妃后面跟着的丽儿也下了车,领着宫里的各处宫女嬷嬷,黑压压的一大群人。但见一个小和尚滚了出来,众人都道:”快拿了打!”
丽儿来到前头,说道:“教训教训也就完了!不必往死里头打,玷辱了娘娘行善积德的美名,可就不好了!”众人称是,可是这下手依然不轻。这样大的动静还是让婉贵妃听见了,她低声问了素儿:“怎么我听见竟是宫里的一帮人么,要拿什么小和尚打呢?”
素儿如此说了一番,婉贵妃听了不忍,只因嘉国是个佛教之国,在她国中,和尚出家人的地位极高。她本想就避过此事不管,无奈由不得自己的心,因此走在前头,看到小和尚已是被甩几个脸子,心中不忍,说道:“你们都给我停下!”此言一出,那些个打人的宫女嬷嬷见是品阶最高的婉贵妃,想想还是停了手儿。
琼妃在前头听见了,居然是婉贵妃的声音,心中大怒,连忙甩过跟了玉瓒的身子,回了后头,见是婉贵妃居然庇护这个小和尚,这岂非不是在她作对?当下琼妃冷冷说道:“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婉贵妃!这个和尚冲撞了我,难道不该教训教训么?”婉贵妃便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这里是佛门重地,殴打了他门下的弟子,想来佛祖心中也是不畅快的!”琼妃嘲讽道:“婉贵妃可真会说话,小和尚犯了错,我着人教训与他,干你何事?”她像是故意给婉贵妃难堪似的,对着藤儿喝令道:“丽儿,你也心软了不是?给我狠狠地打!”丽儿无法,还未张口,那些个底下的嬷嬷们,早就给小和尚又一个大大的嘴巴子。
婉贵妃此刻忘记了自己在宫中的尴尬境地,连连阻止道:“不能再打了,住手!竹妃,横竖我的位阶在之上罢!这后宫中人,究竟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这话说着了琼妃的痛处,她问道:“横竖你这是在压我不成?我品阶虽不及你,可是入宫比你年长,娘家又是头一得力之人,况也比你受宠!”
婉贵妃道:“你只管将这小和尚放了就行!咱们有一说一!”琼妃听了,遂笑道:“谁和你咱们,你不过就一空衔,一个即将亡国的公主,还配和我说这些?且不说你那些个苟且之事,说了我都怕污了我的嘴儿!哼,自有皇上才责罚你!你倒在我面前充大,横竖真是笑死人了!”
这话,后头的清馨也听见了,知道是这么个回事,很是劝琼妃:“姐姐放过那小和尚罢!横竖今天是皇上哥哥打醮的日子!咱们倒别误了正经事儿!”前头的竹妃也折回来了,见是琼妃和婉贵妃二人竟动了气,心中很是畅快,恨不得添油加醋一番,想来还是要人前人后故意玩笑一番,遂假意说道:“什么事儿啊?我听得竟是吵吵嚷嚷的,就像有多大的深沉旧恨,恨不得你杀了我,我杀了你似的!琼妃妹妹,你的两只眼睛倒像个乌眼鸡,婉贵妃妹妹,你这个模样儿,倒像个要跳河殉情的贞洁烈女……嗯,大家这是何必呢?都只当是出来跟着玩一会,偏还动了这样的真气!倒叫我一时去劝哪一个呢?”说着说着,竟唉声叹气起来了。
玉瓒在前头,本欲和了尘大师进了寺院空寂堂的,他耳目警醒,很是听见了身后的一番动静,他对了攸宁和安纯熙说道:“后头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先折回去瞧上一瞧!”攸宁和安纯熙也听出了后头一阵吵嚷,遂点了头,回了头去,却只见簇簇的人群中,前面立着两个人,一个是面红耳赤的琼妃,一个是沉默不语的婉贵妃,两头站着像是劝架的竹妃和清馨儿,攸宁和安纯熙心中俱都担忧,忙加快了步子。
到了前头,安纯熙笑问道:“娘娘们怎么都不走儿了呢!皇上在前头还问起了呢!”琼妃冷冷道:“我是想走来着,可是偏偏有个可恶的多管闲事的扯住我的腿儿!”婉贵妃听了,决定不言不语了,反正那小和尚也不挨打了,横竖只管自己朝前走罢!她不理琼妃,只管和素儿伺墨朝前走,这个态度在琼妃看来,是大大是轻慢与她,她大声说道:“慢着!我和你说话,你不理不睬的,是个什么态度儿?还当我这里是你嘉国呢?不过你不过也就是一个私生的公主,也并没有地位儿!如今你又出了……”琼妃看见东平王听了这话,已是咬紧了唇儿,拳头也紧握了起来,方才万般不愿地将此话收了回去。
婉贵妃还是不理,依旧不说话,琼妃是个性情中人,由不得还是说道:“你们都看见了,她是个什么态度儿?将我当成了什么了!”说着,竟还委屈得掉了泪。清馨只得打圆场道:“哎呀,琼妃姐姐,你别哭啦,婉贵妃都没哭,你哭什么啊!”清馨此话原意是说:你委屈了人家,人家都还没哭呢,你这个肇事的倒哭起来了,何必呢!可是在风头正劲的琼妃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她取出手帕,抽抽噎噎道:“清馨儿,你也是个素日没良心的!我从前待你的好,你也是知道的,可是这婉贵妃一来,你就将我抛到脑后去了!如今横竖都向着她!真是白费了我待你的心了!”清馨一听,便知她误会自己了!况自己刚才那番话,原也说的不太妥当,现在听她抱怨自己,一时之间,想欲再说点什么,可也是什么都不能说的了,因此,只立在那,听着竹妃对自己的抱怨,一声儿也不发。
竹妃清清嗓子道:“好了!咱们都往前头走罢!你们不见东平王和安纯熙都赶回来了么?许是皇上已经听着了什么!咱们都是姐妹一场,还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罢!”安纯熙听了竹妃之言,便也紧跟着说道:“各位娘娘,还是赶快往前走罢!我们却是奉了皇上之命,赶来瞧瞧看是怎么回事儿的!横竖为这样小的事儿,闹的拌了嘴,可真是不值得儿!诸位娘娘,皇上来此打醮,才是正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