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雨季到来的时候,族地里有人得了疫病,病情很快蔓延开来,宁汐慌了手脚,幸好族长经验丰富带着族里的青壮年们将病人隔离在族地外侧,才控制组了疫情。宁汐看着洛殇每日在族地奔走,心里既钦佩又不舍,于是她扛着背筐步行穿过族地外侧走了一天爬上了几年未去的高山采摘药草。雨水冰冷,攀在湿滑的山路上每一步都胆战心惊,但是心里始终有个人在对她微笑,她咬咬牙攀上了山坡,她不敢爬到很高的地方,更不敢去山的那一面,拿到了药草宁汐就回了族地。
疫情控制住了,族长带着族人感谢她,她只是笑的腼腆,隔着人群去看站在不远处的洛殇,看一眼,心里笑开了花,这是她的幸福。族人对她更加友善尊敬了,开始有人拜访她的小屋,而她在忙碌的生活中最高兴最享受的时光却仍然是在族地的某个地方遇见洛殇,两人都停下脚步,礼貌地问好寒暄几句,之后各自继续奔波。宁汐心里也曾偷偷想过,会不会有人到族长或者洛殇面前说自己的好话,族长或者洛殇会不会考虑自己的身份地位,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只要洛殇每天都能想起族地里还有她这么个人,她就很知足了。至于每晚睡前她那些无法控制的思绪,没关系,等到第二天她站在阳光下忙碌的时候那些事情就会退开。
“原来洛殇从未忘记过翠澜。”这是宁汐站在族地河边的时候看着水里的倒影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是啊,翠澜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没有,那样俊俏的女子,哪个男人又会轻易忘记呢?就算是自己,现在也能清晰地回忆起翠澜微笑的样子,那么漂亮,那么美好。再低头看看水里自己的影子,宁汐叹了口气,算了吧,还是不要妄想了。
洛殇妻子的人选始终都没有定下来,宁汐的心里也始终是悬着,其实无论那个人选是否确定下来,宁汐的心里都是悬着的。除非她自己彻底死心,否则谁都不能让她的心安定下来。宁汐继续着忙碌枯燥的生活,她屋子后面的小药田里药草的种类越来越多,外出或受伤的族人们都习惯找她,每年雨季前后她都要制作很多药粉给族人们服用以预防时疫。她十九岁的时候,族里年纪最大的阿婆走进了她的小屋,问她是不是愿意做洛殇的新娘。
宁汐傻了,巨大的惊喜摆在眼前,从她见到洛殇第一眼开始就一直在心里蹿腾的念头一下子成真,她反倒是傻了。阿婆只当她不愿意,便絮絮叨叨地劝了半天,最后带着两包提神的药粉心满意足地离去。宁汐送走了老婆婆,一个人慢慢从欢喜中清醒过来:洛殇会不会发现她的过往?会不会发现她就是翠澜家里的那个瘦弱的女孩子?若是真的知道了,洛殇是会厌弃她还是会直接让她离开族地?宁汐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还过于遥远的事情。
宁汐还没有从提亲的震惊和欣喜中回过神来,就看见族里的青年们抬着血糊糊的人奔向她的小屋,宁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准备好止血额消肿等各种药粉,族人们将伤者放在屋外的草垫上,等着宁汐出来治疗。宁汐端着治疗用的东西出来,边止血边听着族人们解释这人受伤的经过,大概是这人在河地附近跌倒摔进水流湍急的河里,等族人将他救上来的时候,这人早就被河里的尖石刺划的不成样子,而湍急水流的冲刷也让他昏迷不醒。宁汐将所有的伤口都敷上药,确定这人没有伤到筋骨,过一阵子就能清醒,她拜托族人将伤者送回家修养,每隔三天送抬过来换药或者让其家人过来取药。
族人们打来清水帮着宁汐避过伤口清洗着伤者的身体,擦干净满是血污的脸,宁汐才看出来这是洛殇。她压下心里一瞬间涌出来的恐惧、惊吓、庆幸、欣喜等种种心情,最后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是治好了人才发现那是洛殇,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是洛殇,她绝对无法动弹。宁汐拜托族人们将洛殇送回家,看着族人们抬着洛殇渐渐走远,她一下子跌坐在草垫上,今天真是太累了。
以后的事情,宁汐不愿意想也不敢想,洛殇并没有被人每隔三天抬过来上药,他是族长的儿子,未来的族长,取药上药这种小事自然有人代劳。洛殇的伤口两个多月便完全愈合,但四个月以来宁汐都没有见过洛殇,她强迫自己不可以多想,阿婆也许是跟她玩笑而已,就算不是阿婆的玩笑,洛殇也要愿意才行。洛殇的心里有一位比自己好很多的女子,她都知道,所以她不会强求,无论她的心里有多愿意。
又过去了两个月,宁汐收获了药园里的药草,为即将到来的雨季准备必备的药粉。为了摘到最新鲜的药草,她每天都要早起,白天制作药粉,傍晚继续采摘药草。宁汐估算着时间抓紧准备药草,今年的气候略显反常,以前这个季节都因为雨季即将到来而阴沉着天,而今年的太阳烈得刺人,天上不见一丝云彩。宁汐看着那毒辣的日头,心里有些不安,她多准备了些特殊的药粉,当天晚上带去了族长的家里。洛殇在家,看见她手上的药草,脸色变了一变,宁汐却是一脸郑重地说有要事相商需见族长。
许是被宁汐的神情震惊了,洛殇引着她去见了父亲,宁汐将药粉放在族长面前摊开,她指着暴晒了三天仍然有些湿粘的药粉郑重道:“太阳列热却晒不干药粉,雨水迟迟不来,今年的雨季族里必发水患,请早做准备。这是预防雨季时疫的药,虽然不算全干但也可以用,请收好。”
宁汐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将事情告诉了应该知道的人,至于族长如何处理那与自己无关,实在不行,她还可以避到山洞里去,但是第二天族长就命令族人都住到中心地带,那里地势较高,就算发生水患也不会出问题。十天后,暴雨携狂风摧毁了族中地势低洼处的一切东西,宁汐的小屋没事,但是药园因为近几年扩大了不少,所以靠近外侧的部分都被大雨冲坏了,幸好所有的药草都留了种子,雨季过后就能补种。
雨季过去,宁汐的药草园需要重新栽植药草,很多族人都说要帮忙,但是那些药草有一部分是有毒的,还有一些是不能和别的药草混种在一起的,宁汐谢过大家的好意,自己开始补种。雨季后的工作很多,族人们都很忙,宁汐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只能趁着早晨和傍晚的闲暇时分补种,她要趁着土地还算柔软的时候赶紧补种,拖太久的话又要多浇好几遍水,到时候更累。补种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洛殇过来说要帮忙,宁汐依旧是笑着回绝,她现在补种的药草有毒性,一般人是不能碰的。她笑着说明原因并回绝了洛殇的好意,继续补种药草,洛殇却没有离开,宁汐也不能赶他走,只能让他帮忙做些杂事。宁汐本以为洛殇不过是跟她客气,没想到洛殇一连几天都过来帮忙,虽然只是打打下手,但有人帮忙做事肯定能轻松不少,补种完成的那天洛殇还帮宁汐把药园浇了一遍,宁汐郑重谢过,拿了两包药粉当做谢礼。
族里开始有人流传宁汐会成为洛殇的妻子,但是族长和洛殇还有宁汐对此都闭口不提。宁汐觉得现在的时光很美好,她不必日日揪心夜夜失眠地想着关于洛殇的事情,她现在几乎无法梦到之前的事情了,追寻父母的念头越来越弱,她开始想留在这里生活,就算不是作为洛殇的妻子,只要能继续安安稳稳生活在这里就好了。洛殇也不曾对宁汐说过什么,只是偶尔会过来帮忙整理药草园,日子安稳平静,美好的让人觉得阳光和风都带着甜甜的气味。
天气变冷的时候宁汐采摘了药草园里所有的药草,她每天都在家里粉磨药草甚少有机会能出门,洛殇经常会来看她,帮忙整理收集药草粉。宁汐怕他误碰有毒的草粉,什么也不敢让他做,洛殇就跟着宁汐认药草,识药性。又一年雨季来临的时候,宁汐发觉天气和去年相仿,她的药草依旧是晒不干,这回不用她多说,族长就安排族人去高地生活,但是今年的雨势比去年还要强,看着逐渐涨高的水位将族地一点一点吞噬,恐惧和不安在族人之间慢慢流转。宁汐看着被大水吞噬的仅剩下一小部分的药草园,再看看身后跟着她出来的几个族人,将所有的不舍都压了下去,她对着族人们笑笑:“不用担心,我留了很多药草和种子,等水势退了再慢慢补种就可以了。”
“姐姐,”一个小女孩拉着她的手,指着淹没在水下的药草园,“花花没有了。”
“只是现在看不见,等雨水退了就能看见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