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妇人走得很慢,这条走廊也很长,但是走廊的长度毕竟有限,所以就算花了常人数倍的时间老妇人还是站在了走廊的尽头。眼前的出口仍旧是三条向着不同方向延伸开去的走廊,老妇人小心地伸出一只脚从地毯上踏了出去,随即又收回来:“好冰!”
地毯只铺设到这条走廊的尽头,前面的三条走廊的地面都是铺着大块颜色、图案各异的方砖,反射着走廊内的灯光,看着和踩下去都一样冰冷。
老妇人看着那三条走廊,甩动着手里的鞋子,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心地伸出另一只脚试探地踩了下去,随即将那只脚缩了回来:“好冰!不论哪只脚都好冰冷!”
老妇人蹲在地毯的边缘,用手指抠摸着地毯的绒毛:“怎么办呀?没办法往前走了呢!儿歌也唱不全了,怎么办呢?要不要回去找一下妈妈呢?哎呀,可是我刚才数到哪里了呢?我唱了几遍儿歌了啊,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呀?嗯,算了,就这样直接回去找妈妈问问看好了,妈妈什么都知道,所以肯定也知道我数到哪里了。”
老妇人慢慢站起来,晃悠着鞋子往回走,柔软的地毯让她再次唱起歌来了:“我的头发,又黑又滑……”
老妇人蹦蹦跳跳地走着、唱着,经过走廊中间的时候因为动作过大将手里的鞋子甩了出去,老妇人呆呆地看着飞出去的鞋子撞在干净的墙壁上,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半圆形的印子,大概是因为墙壁的吸水性较差的关系吧,所以那圆形印子的下端还多出了两三条黑色的线,那些线如同被戳过了的蠕虫一般快速向着地面而去,最终全部隐没在墙壁和地毯的交界处。老妇人提着手里的另一只鞋子用极为吃惊的表情看着:“明明都甩不出水了,为什么撞到墙上会有水呢?难道是因为刚刚被鞋子打到太痛了,所以墙壁才哭出来了吗?妈妈的家里好奇怪哦,墙壁哭出来的眼泪是黑色的呢,哈哈哈……”
老妇人边笑边靠近了墙壁,用手抚摸着那个黑色的圆形印记,随后她用力砸了墙壁一下并凑近了墙壁看着:“好奇怪,为什么墙壁没有哭呢?难道说,刚才哭的不是墙壁,而是我的鞋子吗?”
老妇人说着就将手里剩下的那只鞋子扔了出去,鞋子撞在另一边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椭圆形的印子。两条黑乎乎的毛虫从印记的下端快速蠕动着消失在地毯和墙壁的缝隙中,老妇人“咯咯”笑着,继续向前走。
很快,老妇人就再次站在了走廊的另一端,她四处看着,然后指着附近的镜子说道:“好棒!这里有一面镜子!小纯喜欢镜子!小纯最喜欢照镜子了,因为妈妈说小纯是小美女,长大了就能像妈妈一样做大美女!”
老妇人说着就要走到镜子前面去,光裸的双脚踏上冰冷的地砖之后,她急速缩回了地毯上:“好冰!妈妈的家里好冰!小纯的脚也好冰!为什么小纯的脚会这么冰呢?哎呀!小纯的鞋子不见了!”
老妇人四处看着:“鞋子,鞋子……小纯的鞋子到哪里去了啊?女孩子不可以光着脚到处跑的,被妈妈看见的话,小纯要挨骂了……为什么小纯的鞋子突然就不见了呢?”
老妇人急急忙忙转身回去,边走边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小纯的鞋子不见了!小纯不是故意弄丢鞋子的!妈妈,小纯的鞋子不见了!妈妈,你在哪里啊!哎呀!好痛!”
老妇人走得匆忙,不小心就被绊倒了,她趴了半天才慢慢爬起来:“好痛!小纯被石头绊倒了吗?好痛!哎呀,鞋子!这里有一只鞋子!是谁的鞋子啊?红色的好漂亮!”
老妇人拿起身边的鞋子看了看:“为什么只有一只鞋子啊?是谁忘记在这里的吗?好臭!鞋子里面也好湿!不过大小刚刚好,可以做小纯的鞋子,等我见到了妈妈一定要给她看,可惜只有一只呢。”
老妇人拎着鞋子甩着走,很快就看到了墙壁上的黑色印记,她拎着鞋子站在那个黑色的印记前面:“好脏哦,黑乎乎的呢,哇,那一边的墙壁上也有呀,这是别的小朋友的涂鸦吗?真是坏小孩呢,妈妈教过小纯的哦,要爱护公物的呀,小纯一定不会这样做的。哎呀,那是什么东西啊?”
老妇人蹦蹦跳跳地沿着走廊向前走,在走廊的一侧停了下来:“哎呀呀,这是什么东西呀?天哪,是一只鞋子,是一只红色的鞋子!这只鞋子和小纯之前捡到的鞋子好像!哎呀,这只鞋子也好臭!鞋子的里面也好湿!这个是谁忘记的鞋子呢?一下子忘掉了两只这么想象的鞋子,真是粗心大意啊。”
这么说着,老妇人将地上的那只鞋子捡了起来和手里的鞋子一起拎着,经过一番仔细的打量,她终于点点头:“嗯,决定了,既然是小纯拿到的,那你们就是小纯的鞋子了!多么漂亮的红色啊,真想拿给妈妈看看,小纯的鞋子多漂亮啊!哎呀,妈妈在哪里呢?顺着这里一直走下去肯定就能看到的,嗯,小纯要拿新鞋子给妈妈看!”
这么说着,老妇人就拎着手里的两只红色鞋子在走廊里继续走下去了,她看起来一脸高兴的样子,虽然走得很慢,但仍然是蹦蹦跳跳的。
桑梓站在柜台后,抬手将打开了一条缝的窗子阖上了。这个季节的矛盾之处在于:站在室外的阳光下就会觉得炎热,而在没有阳光的室内久坐就会觉得冷,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吹风,大概就会着凉了。
桑梓刚想将之前做好并完全放冷的点心收起来,就听见一声短促的童音,似乎是“哎呀”?桑梓看着那扇打开的绿色房门,皱眉:是幻听吗?那位自称是小纯的老妇人从那扇门进去也有一段时间了,无论走得有多慢,现在她所在的位置和自己所在的店面之间都不是能被听到声音的距离,就算再怎么迷路,也不可能还留在外面的走廊吧……
“不会吧?”桑梓看着那扇打开的门喃喃着,“应该不会到现在还在外部的走廊徘徊吧?”
桑梓想起老妇人进店后的种种行为,不由得越来越担心,她走到那扇门前看了看:这扇绿色门后的走廊很宽敞,四周是雪白的墙壁,地面上铺着淡藕粉色的大块瓷砖,擦得非常干净,因此就显得整条走廊更加明亮。店主一眼就能看到走廊的尽头,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地砖反射着顶灯冷冷的光芒,并没有那位老妇人的身影。
桑梓这才松了口气:“果然是我幻听呢,今天的这位客人真是让人担心,但愿她能选到中意的房间。”桑梓后退一步,顺手将绿色的房门稍微推回去一些,并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着,以免她因为再次出现幻听而过来张望,虽然客人不在门后,但这样的行为是非常失礼的。
桑梓没有立刻回到柜台后面,而是将彻底放凉的点心盛放起来,大概是刚才吹了太久了风,她觉得有些冷了,于是就拿出了自己常用的茶具准备泡茶。春天的时候喝一杯暖暖的香气四溢的花茶,再配上一碟子酥糯甘甜的点心,嗯,光是想象就足够美好了。
桑梓将茶叶放进壶里,冲进滚水,阖上壶盖,隔着透明的壶壁看着里面的工艺花茶一点点盛开,虽然不能看到外面盛开的春花,但是这样也算聊以慰藉了。壶里的玫瑰开出嫣红的一朵,淡红色的茶汤散发出甜甜的脂粉味道的香气,咽下唇齿的时候有一种吞下了女人的感觉。
桑梓给自己倒出一杯热茶,深深嗅着花茶的香气,随后伸了个懒腰:“真好,有种春天懒洋洋的感觉,好舒服。”喝一口暖暖的花茶,配一块酥皮儿,再喝一口花茶,配一块水晶饼,惬意自在不受打扰,吃完了东西感觉身体也变得暖和起来了。
桑梓将茶具清洗出来,把柜台也收拾干净,因为怕冷所以特意又拿出一件厚实的披肩将自己裹严实了,之后就是安安稳稳地坐在柜台后面等待客人到来。
静谧的空间,温暖的触感,桑梓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她裹紧了身上的披肩趴在柜台上,很快就睡着了。
桑梓的眉头微微皱着,即使是梦境中也是一成不变的景色:周围是看不到边的黑灰色的破败风景,尽头有明亮的光源,向着那里走过去,到达的地方永远都是这家旅馆。推开记忆中熟悉的大门,桑梓即使在梦境中都禁不住身体一僵!奇怪!为什么一向是空荡荡的旅馆里能听到小孩子的笑声呢?梦中的桑梓禁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呀!这算是最新版本的折磨吗?就因为今天旅店里来了位有着童音的老妇人吗?哎呀,这可真是奇怪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