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闹过后,沈蕴卿打发两个弟弟回去做功课,又道:“贵嫔娘娘再陪我说说话吧。”
魏贵嫔明白这是沈蕴卿有事要和她说,便笑道:“好啊,我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就留下再喝会儿茶。”
送走了两个皇子,魏贵嫔见沈蕴卿挥手让其他的人都下去后,才开口道:“三公主可是有事情对我说?”
沈蕴卿低眸想了一下,声音低低:“贵嫔娘娘,最近怎么没有见二皇姐来宫中。”
魏贵嫔生有两个孩子,大的沈蓉蓉,在公主中排行老二,年龄已经十九,在两年前尚给了忠义侯的长子。
今年刚给忠义侯添了个白白胖胖的长孙,很受侯府的看重。
“孩子小,要进宫就要乳母、丫鬟的跟着一大堆,也不方便。春天倒是来过一次,这夏天天气热,怕对孩子不利。”魏贵嫔想起自己的外孙,眼角眉梢都有着一种淡淡的幸福。
“嗯,听说二姐夫去边关了?”
“是啊,年前走的,皇上说让他跟着萧大将军历练历练。”说到自己的女婿,魏贵嫔也有些惆怅,毕竟一个武将常年不再家,沈蓉蓉也是难免孤苦:“上次来信说,在军营中也不太顺当,让人跟着担心。”
“这也是我要担心的事情,刚刚说的那个宁师傅,他的父亲当年也是跟着萧大将军,为人很是老实,可惜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被萧将军给斩了。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父皇知时已晚,这才让他唯一的儿子进到宫中来当差。”
“这件事我也耳闻过,只是,萧大将军再跋扈也不能到随便斩人的地步吧?”魏贵嫔听得心惊肉跳。
沈蕴卿摇摇头:“这可说不好,萧贵妃的手都能伸到六皇弟的碗中,还有什么不能的。”
一听沈蕴卿提到上次的事情,魏贵嫔的远山眉顿时蹙了起来。她与萧贵妃在宫中已经为敌,这样下去岂不是迟早要伤及到女婿的性命。
“不过我听说,萧将军跋扈多年,只是碍于他的军功,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啊。毕竟,后宫与前朝一体。”沈蕴卿望着魏贵嫔,眼波流转。
魏贵嫔在宫中沉浸多年,其中的关窍一想就通:“三公主,你是说?”
沈蕴卿见魏贵嫔明了,点头:“是的。”
“好,回头我和蓉蓉商量一下。”魏贵嫔每每想到自己的儿子躺在病床上,差点离自己而去的时候,心就疼得无以复加。
沈蕴卿缓言:“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完成的,静候时机便是。”
魏贵嫔切齿:“断不能让她再欺辱我们!”
“这还是其次。总之到时候,我必送贵嫔娘娘一份大礼。”沈蕴卿含笑道。
魏贵嫔点了点头。
不争的后果是亡,或者争一争还能有胜利的希望。
这就是魏贵嫔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清晨,沈蕴卿起身梳妆,青袖站在身后执着玉梳打理她的秀发:“公主想梳个什么发型?长乐髻怎么样?”
“嗯,梳个舒服的发髻吧。”沈蕴卿今天不打算出门,只挽个寻常的发髻即可。
青袖想了想:“那就挽个垂云髻,既舒服又好看,还不必插太多的钗环。”
正说着,外面忽地传来一阵的嬉笑声,紫影与红醉一起挤进来。
“什么事情这样的高兴啊?”沈蕴卿透过镜子望向两个丫头。
“殿下,明天七月初七,紫影正让我去寻蜘蛛,这不是来喊公主您一起吗?”红醉凑过来,脸上红扑扑的如抹了一层胭脂。
嘉和国的习俗,七月初七,不光女儿乞巧,还要在前一天捉一只喜蜘蛛放在小盒子内,第二天打开来看,看看谁的盒子内结的网厚实而细密,必能得到贵婿。
沈蕴卿看着她们欢喜,自己也高兴,但是对那个蜘蛛什么的还是有点抗拒:“你们去吧,外面热,本宫想静静的看会儿书。”
再说,经过上一世的事情,这一世,她不准备再嫁人了,又何来贵婿之说呢。
“殿下,这可是女儿乞巧的时节必备的项目啊,您要不想去,我们帮您捉一只,放在盒子里吧。”紫影跟着道。
沈蕴卿笑着点头:“放你们一天假。”
“那我们去了。”两个丫头笑闹着跑了出去。
沈蕴卿坐着等青袖挽好长发,望镜子中瞧了瞧,只见整个头发只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垂在一侧,真如一朵天上的云朵一般好看。
她满意的点点头,见青袖又捡了几颗银丁插在发侧,素净雅致。
“好了,你也去和她们捉蜘蛛去吧。”
青袖身子未动,低头道:“奴婢不去,陪着公主。”
“怎么?你是害怕那个小东西吗?让紫影和红醉给你捉。”沈蕴卿看着她那扭捏的姿态,以为她也是害怕那种多脚的东西。
青袖的脸色有点暗:“不是的,奴婢这辈子也不嫁人,求什么贵婿啊。”
这样的话让沈蕴卿微微的一怔,转身看着她,凤眸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姑娘家哪里有不嫁人的道理,你们就是在这宫中伺候,到了一定的年纪也要放出去的。”
却不料话越说,青袖的脸色也越难看,直到沈蕴卿话语一落,她的身子便跟着跪下来,额头触着地面:“公主,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宁愿伺候你一辈子啊。”
沈蕴卿越来越看不明白,伸手拉起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没有,没有。奴婢就是……不想离开公主。”青袖低着头,下巴抵着胸口根本看不到她的脸色。
见她这样的为难,沈蕴卿便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这宫中是有规定的,哪里有到了年纪不放出去的道理。要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告诉本宫,本宫也好早作打算的。”
这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女孩子家都想着找个贵人,就是这些到了二十五六才放出去的宫女,也有这样的想法。
特别是跟着贵人的宫女,主子一高兴说不定就指个富贵人家,也能享受一声的荣华。
而宫中也有些老嬷嬷,都是立志给主子守节,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不过,这些都要经过主子的同意,否则不管什么原因,都要放出去的。
青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抬头偷偷的望了一眼沈蕴卿。只见她脸色平静而安和,如观世音菩萨一般的让人觉得神圣。
心里再不做他想,匍匐在地,低低的出声。
这声音低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任由沈蕴卿经历了太多的人生变革与风雨,在听到她的理由时,身子都微微的颤了一下,眼里一下子就露了同情。
缓缓的伸出了手,将青袖搀起来,将眼底的同情通通的收起,因为她知道,青袖不要同情不要怜悯,她要的是活着的自尊。
“公主。”青袖死死的用牙齿咬着下唇,眼泪滚滚而落。
掏出手帕,轻轻的拭去她的泪水,沈蕴卿语气坚定:“放心,这件事你知我知,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的请求我也答应了,你以后只管跟着我便是。”
“真的吗?公主,您不嫌弃我吗?”青袖的脸色说不上是惊恐还是高兴,激动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沈蕴卿拍拍她的肩膀:“人无完人,这不是你的错。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谢谢公主,谢谢公主。”青袖再次哭起来,而这次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喜极而泣。
沈蕴卿看着青袖,感叹世界的不公,话则轻得很:“好了,擦干净泪,要不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责罚了你呢。”
“是。”青袖擦着脸颊的泪痕,使劲的点头。
打发了青袖,沈蕴卿低低的叹口气,歪在床上看了会书,想起这段时间有好些不明白的地方,要请教一下张太医了。
便差人去看看张太医在不在太医院,如果在,就请了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太医提着药箱子来了。
沈蕴卿与他的师生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好,笑道:“张太医,今天好精神。”
“蒙公主吉言,身体尚好。”
两个人对面坐了,张太医把了把沈蕴卿的脉象半晌,脸上有着喜色:“恭喜公主,您身上的毒已经全部的消失了,身体也到了最佳的状态。”
“太好了。”沈蕴卿点点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养,她身上的毒才彻底的消失,这不是不让人感到高兴。
不过……
沈蕴卿略微一沉吟:“这件事先不要对外面说,药照常的开了送到我宫中来。”
张太医知道这是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体状态,旋即点头道:“微臣明白。”
师徒两个相对笑笑。
“对了,张太医,你上次说的有几处我不太明白。请指教一下。“
“这个啊,针灸之法讲究,稳、准、轻。手与心合一,彻底的放松,才能起到良好的效果……”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良久,直到太阳西沉,张太医才告辞出来。
张太医边走边想着自己的这位徒弟不仅聪明灵秀还心思细腻,实在是一位学医的好苗子。转过一处拐角,突然脚步一滞,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
见四周无人,张太医连忙快走了两步,上前恭谨道:“主子。”
“无需多礼。你这是从哪里来?”陆承霭淡淡的问。
张太医低着头:“三公主问了些医学方面的问题,刚刚从昭阳宫中出来。”
“她在忙些什么?”陆承霭仿佛不经意的问着。
张太医恭恭敬敬的回道:“今日小人与三公主讨论了一下午的医术,明天是七夕,听说她的婢女们都捉了蜘蛛。”
“嗯,去吧。”
“是。”
陆承霭负手而立,望向西边的天空,思绪渐渐的沉沦。
原来自己还不如一个老太医,能时常的见到她啊。
既然明天是七夕……
嘴角的一丝笑意,旋即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