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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园丁和他的主人

出都城,走四五英里地,有一座古老的庄园,厚厚的城墙,高高的塔楼,尖尖的山墙。

庄园的主人们富有而尊贵,他们只是夏天才住在里面。庄园是他们最珍贵也是最漂亮的财产。从外面看,就像新建的一样,里面则更不用说有多么的舒适。

门框上方的一块石头上刻着主人家的族徽。族徽四周和阳台都用可爱的玫瑰花儿装饰着。房屋前的草场绿草如茵:这儿有红山楂和白山楂,温室外边还有一些珍稀花卉。这家有一个非常好的园丁。看到这些花圃、果园和菜地,真是一种享受。先前的老花园的本来面目到如今还保留着一部分,这其中包括被修剪成王冠状和金字塔型的黄杨树篱笆。篱笆后面有两棵苍劲肃穆的古树,一年四季差不多都是光秃秃的,树上布满了鸟窝,就好像是一阵风暴或者是海上的龙卷风刮来很多垃圾撒在了上面。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大群喧闹的乌鸦和白嘴雀就在这儿筑巢做窝。这里简直就是鸟的世界,鸟儿就是这儿的主人,这儿最古老的家族,这庄园的所有者。那儿没有人在意它们,但它们却能容忍地上那些步行动物的存在,虽然有时他们也放放枪,把它们吓得浑身发抖,“呱呱”地乱叫乱飞。

园丁常常和主人唠叨,想把那两棵老树砍掉,它们实在不好看。如果树没了,鸟儿就可能会飞到别处寻找栖息地,人们也就不会再受这些鸟儿的纷扰而感到清静。但主人既不想砍掉树,也不想赶走鸟。他觉得这些既然是从前遗留下来的,就一定与庄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能随便破坏。

“这些树是鸟儿继承的遗产,就让他们留下来吧,亲爱的拉尔森!”

这个园丁的名字叫拉尔森,不过他叫不叫拉尔森,都不会影响我们继续讲述我们的故事。

“难道你还觉得你劳动的空间不够大吗?拉尔森,那么大一片花园、温室,还有果园和菜地,难道还不够你忙的吗?”

这些就是他成天忙碌的地方,他精心地保养、爱护和照顾着它们。这些主人都是知道的,不过他们还是毫不掩饰他们的不满:他们在别人家尝到的水果和看到的花儿,全都比他们自己家果园和花园的好。每当拉尔森听到这样的话,他就很难过。他一直希望把事情做好,而且也确实做得很好。他心地善良,工作也认真负责。

有一天主人把他叫去,温和而严肃地对他说,前天他们去看望一个有名望的朋友,那位朋友拿出好多种不同的苹果和梨子来招待他们,那些水果的汁儿真多,味道真香,所有的客人们都赞不绝口。那些水果肯定不是本地产的,我想,如果我们这儿的气候要是适宜,就想办法把它们移植过来,让它们在我们这儿开花结果。大家都知道,这些水果是从城里一家最好的水果店里买来的,所以拉尔森你应该骑马到城里去一趟,打听一下这些苹果和梨是哪儿出产,想办法弄些插枝回来培植。

园丁和这位水果商非常熟悉,因为他管理的园子里种着果树,每当主人吃不完的时候,他就把剩余的果子拿到那儿去卖。

于是园丁就到了城里的水果商那儿,问水果商他那些备受称赞的苹果和梨是从哪儿来的。

“是从你的果园里来的呀!”水果商说,然后就把那些苹果和梨拿出来给他看,园丁一眼就认出来了。

别提园丁有多么高兴!他急急忙忙赶回家告诉主人,那些苹果和梨都是出自他们自己的果园。

主人家根本不相信。“拉尔森,这不可能。你能叫水果商给你写张书面的证明吗?”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很快园丁从城里的水果商那里开来了一张书面证明。

“这太出人意料了!”主人说。

从那时起,主人家的桌子上每天都摆着从自家果园摘来的鲜美的苹果和梨,当然果园的果子他们自己是吃不完的,于是整筐整筐的水果就从他们的果园被运到城里和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多美妙的事情啊!当然也得说明一下,这两年的夏季特别适合水果树的种植,这不,全国的水果收成都不错。

过了一些时日,主人参加了一次宫廷宴会。第二天,主人把拉尔森叫了来,对拉尔森说,他在宴会上吃了一种从皇家温室里摘来的西瓜,那西瓜可真是又甜又香。

“你得去找一下皇家温室的园丁,为我们要一些这种鲜美的西瓜种子来吧。”

“皇家温室的西瓜种子其实是从我们这儿要的。”拉尔森回答说,心情十分高兴。

“那他一定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培育出更鲜美的西瓜。”主人说,“那儿的西瓜真是好吃极了!”

“这样一说,我倒更觉得荣幸了!”园丁说,“主人,我要告诉你,其实皇家温室今年的西瓜并不好,后来他们看到我们的西瓜长得那么好,吃了几个之后就订了三个让我送到宫里。”

“拉尔森,你是不是在做梦?王宫里的西瓜怎么可能是出自我们的果园呢?”

“我没有瞎说!”园丁说,他去宫里开了一张书面证明,证明宫廷宴会上的西瓜是主人家贵族果园的产品。

主人真是大吃一惊,他们也没有保密,他们把皇家宫廷的字据拿给众人看,并把西瓜子分送给大家,就像当年他们把插枝分送给别人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主人一家听说他们分送出去的插枝后来都长得不错,都结出了鲜美的果子,有些还用主人的庄园命了名,这些名字现在还可以在英语、德语和法语里读到。

他们以前可从来没敢这样想过。

“真希望拉尔森不要骄傲。”主人说。

不过拉尔森可不这样想:他只是想努力成为一名全国有名的园艺师,希望每年都能在园艺方面搞一点创新,事实上他已经做到了。不过他还是经常听到别人议论,说他培育的苹果和梨确实优秀,但其它的品种也就一般了,西瓜确实也不错,草莓也可以算是鲜美,但这些并不比别的果园里的好多少。有一年他种萝卜失败了,人们就只是谈论这失败的萝卜,而对他培育的别的好东西却只字不提。

主人说这样的话时候似乎感到很舒服:“拉尔森,今年的运气不太好啊!”他们也好像说出“今年的运气不太好!”这句话,心里会感到一点高兴。

拉尔森每星期要给各个房间换两次花,那些花儿都插得很漂亮很有艺术,使各种不同的颜色互相辉映,烘托出它们的美丽来。

“你很有艺术品位,拉尔森,”主人说,“这是上帝赐予你的艺术天赋,并不是你与生俱来的。”

一天,拉尔森给主人端来一个大水晶玻璃杯,里面漂浮着一片睡莲叶子,它的又长又粗的茎浸在水里,叶子的上面则有一朵向日葵一般大小的鲜艳的蓝色的花儿。

“印度的莲花。”主人禁不住发出惊呼。他们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花儿。花儿白天里沐浴着阳光,夜晚则得到柔和的灯光的照射。看到这朵花儿的人都说这是一朵珍贵而稀有的花儿,就连这个国家年轻而尊贵、聪明又善良的公主也这样说。

主人家很荣幸地把这朵花儿献给了公主,花儿也就随着公主到了王宫。

现在主人要亲自到自家的花园里为自己摘一朵同样的花儿,当然要是还能找到的话。他最终没有找到。于是他把园丁叫了过来,问他那些蓝色的睡莲在哪儿。

“我怎么找不到?”主人说,“我把温室都找遍了。”

“你当然找不到,它根本就不在那儿!”拉尔森说:“它只是菜地里一种普通的花儿。

真的,它是一种菜花儿,难道它不够漂亮吗?它看上去像蓝色的仙人掌,但实际上它只是朝鲜蓟开的花儿。”

“你那时候就应该告诉我们实情的,”主人说,“我们一直以为它是一种珍稀的花儿。

你可真是在公主面前出了我们的丑了。她看见那朵花儿,觉得很漂亮,但并不认识它。公主对植物学很有研究,当然科学跟蔬菜实在是没有什么联系的。拉尔森,你这是怎么了,竟然把这样的花儿送到房间里来?我们可都成了别人的笑柄了。”

因此这朵从菜地里采摘来的花儿,就从客厅里撤走了,因为它不配放在客厅里。主人向公主道歉了一番,告诉公主那只是菜地里的一种菜花儿,是园丁忽发奇想把它献给了公主,他已经把园丁狠狠地痛骂了一顿。

“你不应当这样做!”公主说,“他让我们发现了我们不曾注意到的美丽的花儿。他让我们看到了我们意想不到的美。只要是朝鲜蓟开花的季节,我就让宫廷的园丁每天往我的房间送一朵这样的花儿。”

事情就这样处理好了。

主人吩咐园丁,他每天可以继续往他的房间送新鲜的朝鲜蓟花儿。

“这花儿确实很漂亮!”主人们都齐声赞扬园丁。

“拉尔森就喜欢这一套,”主人说,“他真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有一年秋天,突然刮起了一场非常可怕的风暴。暴风雨非常猛烈,一夜之间就把树林边上的很多大树都连根刮倒了。主人一家都感到无比悲伤,但拉尔森却很高兴,因为那两棵布满鸟窝的大树也被刮倒了。暴风雨中,人们听到了白嘴雀和乌鸦的哀鸣。有人说,他们曾经看到鸟儿用翅膀拍打着窗户。

“拉尔森,现在你高兴了吧,”主人说,“树被暴风雨刮倒了,鸟儿也飞到树林里去了。现在古时的遗迹一点都没有了,所有的痕迹和纪念物都不见了。这让我们非常难受。”

园丁什么也没说,他在想,他应该如何利用先前他无法处理的那片充满阳光的土地。他要把它变成花园的骄傲和主人的快乐。

那两棵大树倒下来的时候,砸坏了围成各种图案的黄杨树篱笆。他就在这儿种上了浓密的植物,它们都是从田野和森林里移植过来的土生土长的植物。

别的园丁认为不适宜在花园里种植的东西,拉尔森都种了。他在不同的土壤上种植不同的植物,再根据植物不同的特点,把它们种在阴凉处或是有阳光的地方。在他的精心培育下,各种植物都长得枝叶茂盛。

来自新西兰荒漠上的杜松,无论从形状上还是从颜色上都像意大利的柏树。椭圆形叶子的冬青,不管是在数九寒天还是在炎炎夏日,总是显得苍翠欲滴。前边长着一排各种各样的凤尾草,有些长得像棕榈树的孩子,有些长得像细长而漂亮的被叫做“维纳斯”的植物的父母。这儿还有一些不起眼的牛蒡,不过也生长得很好,新鲜美丽得完全可以被扎进花束里。牛蒡生长在干燥的地势较高的地方,而地势低一点的潮湿地则种着款冬,这也是一种不起眼的植物,不过它的细长的茎和宽大的叶子使它看上去很优雅,花蕊足有五六尺,错落有致地开放着,像一个有很多枝干的大烛台。另外,这里还生长着车叶草、樱草花、铃兰花、野水芋和美丽的有着三片叶子的酢酱草,真是好看极了。

前排是成行的从法国引进的小梨树,它们用铁丝架支撑着。经过充足的日照和精心的护理,它们很快都结出了汁多肉厚的大果子,跟那些在本国产的果子没有什么两样。

原来那两棵光秃秃的老树生长的地方,现在竖起了两根杆子,其中一根上面飘着丹麦的国旗,相邻的另一根,在夏季和秋季的时候,就挂上香甜的啤酒花藤,而在冬季,按照古老的习俗,则挂上一束燕麦,好让那些鸟儿在圣诞期间能够饱餐一顿。

“善良的拉尔森可真上了年纪了,越来越多愁善感了,”主人感叹道,“不过他对我们是真的没的说,真诚又忠心。”

新年的时候,都城的一本画报上刊登了一幅老庄园的图片,从上面人们可以看见旗杆飘着的国旗和那些为鸟儿准备的燕麦。画报上说,尊重古老的习俗是一种高尚美好的品德,这样的行为跟古老的庄园也是极为相称的。

“这些可都是拉尔森的功劳,”主人说:“现在大家都在称赞他。他可真幸运。作为他的主人,我们也因为他而感到骄傲。”

然而他们并不真的为拉尔森感到骄傲。他们毕竟是他的主人,他们可以随时随地把园丁辞掉。不过他们并没有真的把拉尔森辞掉,其实主人自己也是个大好人。因为在他们的那个阶级中也是有很多心地善良的人,而拉尔森就真的遇上这样的好人,真是太幸运了。

好了,这就是我要讲述的故事:园丁和他的主人。

剩下的,大家自己思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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