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哈姆雷特》在舞台上演了，扮演奥菲莉亚的女演员表现极佳。死亡那一幕特别具有感染力。与此同时，比尔演的哈姆雷特在那一晚也表现得格外真实，令人同情。在歌剧中他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另外观众对歌唱者的功力大为惊讶，他在高、低音域中都表现出了高超的技巧，能同时唱哈姆雷特和乔治·布朗两个角色，这的确令人耳目一新。
绝大多数意大利歌剧，歌唱演员不论男女在进行艺术表现时，都如同在画布上描绘自己的灵魂和天才。用各式各样的色彩创造诗歌所需要的形式，演员必须具备在音乐中最大限度地展示自己的杰出才能，而音乐又是以人物为中心的，按照这一理念进行创作。这一点古诺（CharlesGounod，1818—1893，法国作曲家，代表作有歌剧《浮士德》、《罗蜜欧与朱丽叶》，所作《教皇进行曲》被定为梵蒂冈国歌。）和托马斯非常清楚。
那天晚上在剧场中，比尔把哈姆雷特这个人物演得血肉丰满。在歌剧中他不断提升自己的地位，成了主要角色，城墙上的那一幕夜景实在令人难忘。在那里，哈姆雷特第一次见到父亲的幽灵，那是在城堡里，在已经搭好的舞台上，他说出一句怨毒的话——涉及到和哈姆雷特母亲的可怕会面，他以复仇的姿态站在儿子面前——最后，在奥菲莉亚死去时，他的声音多么强大，那是什么样的语气啊！她成了深黑的大海中的一朵莲花，十分令人同情。海浪强有力地冲击着观众的灵魂，那天晚上哈姆雷特成了主角，取得了彻底的胜利。“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商人的太太说，她想到了住在阁楼里的比尔的父母亲和祖母。父亲是一个仓库保管员，一个忠厚善良的人，作为一个士兵最后牺牲在战场上；母亲则是一个洗衣妇，也没有给儿子多少教育。他成长于一所贫民学校，两年时间一个外省的小学教师能教给他多少知识？
“他是个天才，”商人道，“一个上帝荣赐的天才！”
“是这样的。”妻子说，她在与比尔交谈时，双掌合拢，“你真的对自己的成绩仍感到很卑微？上天对你仁慈得简直不可想象，把一切都给了你。你不知道自己演的哈姆雷特多能打动人，你都想象不出！我听说很多大诗人不知道自己的成就多辉煌，哲学家应该告诉他们。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对哈姆雷特的想法的呢？”
“我思索过这个形象，读了大量研究莎士比亚的著作，后来在舞台上，我试着给这个人以生命并再现出当时的背景。我尽了自己的能力，其余的是上帝保佑的结果。”
“我们的上帝！”她带着半责备的语气说，“别这样使用上帝的名义，他给了你能力，但你不相信他与戏院以及歌剧的密切关系！”
“是的，当然有关系！”比尔勇敢地回答，“他在那里有一个讲坛，大多数人在那里得到的比在教堂还要多。”
她摇了摇头，“在所有的善与美当中，上帝都与我们同在。但我们要小心谨慎，不能动不动就用他的名义。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是上帝的恩赐，但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会更好。”她觉得费里克斯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把戏院和教堂相提并论，她对此感到满意。
“现在你和妈妈闹翻了。”费里克斯一边说一边笑。
“我没有想到会成这样。”
“不要再烦恼了，下个礼拜天你去教堂她就会谅解你的。站在她的长椅外面朝右上方看，那边的楼座上有一张小脸特别值得一看——寡妇男爵太太迷人的女儿。我是出于好意才告诉你的，另外再给你一条建议，不要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换一个大点的公寓——有像样的楼梯的那种。或者要是不愿意离开声乐老师，就让他住得更好些。他有足够的财源，你有足够的收入。你应该举办一个晚会，设一顿晚宴，我自己会办的，而且很快就办，你可以邀请一些跳舞的小姑娘来，你是一个幸运的人，上帝保佑你，但你还不懂怎么做一个年轻人！”
比尔完全明白这些，但他有自己的方式，他火热又年轻的心完全爱上了艺术，她是他的新娘，并且以自己的爱回报了他，把他提升到快乐和阳光中，一度压垮他的沮丧感很快就消失了，许多温和的眼睛看着他，他遇见的所有人都对他友好热情，他胸口仍挂着祖母当初给他挂上的那颗琥珀心，那可是一个护身符。是的，他这样想，因为他不能彻底摆脱迷信——可以说是孩子气的信仰。每一个天才人物性格中都由于此类似的东西，他们观看并相信自己的星座。祖母向他展示过琥珀心所蕴含的惊人力量，它本身能把事物吸引过来。他的梦还证明，那颗心长成了一棵树，冲破了天花板和屋顶，上面结着成千上万颗心，它们是金的或银的。那确切表明，在比尔火热的心灵中蕴含着艺术的力量，凭着它比尔已经赢得了成千上万人的心，并且还会继续下去。
毫无疑问，尽管他与费里克斯出身不同，他们之间还是有一种同感，比尔认为他们的不同在于，费里克斯是一个富家公子，在诱惑和欲望中长大，而且也能够品尝它们的滋味。
与费里克斯相反，他本人则更为幸运地生在一户贫穷人家。
在一所房子出生的这两个孩子都取得了成就，费力克斯很快就成为宫廷中的侍从了，而这是成为宫中司库的第一步，然后他身后将挂着一串金钥匙；总是幸运的比尔手中早就有一把天才的金钥匙，虽然无法看见，它却能打开一切宝库和所有人的心灵。
十五
冬天还没有过完，雪橇铃仍到处响着，乌云不时地带来几场雪，但有阳光照耀的那些地方，已经在宣告春天为时不远了。比尔年轻的心里回荡着一首歌的旋律，它有着充满诗情画意的调子，并最终在这颗心中用字句表达出来：
地上仍然还有积雪
湖面上到处是在溜冰的快乐的人
树木被霜花覆盖、乌鸦栖满枝头
但明天或许冬季就要结束
阳光划破灰白的天空
春天如同夏日一样来到镇上
柳树上开始飘起柳絮
乐师们奏起音乐，使人们欢笑起来
小鸟们歌唱吧，让所有嗓音混成一体
因为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
哦，让温暖的阳光亲吻我们
来吧，过来采集紫罗兰和迎春花——多快乐
森林好像屏住了呼吸
到了夜晚，每一片树叶都舒展着
布谷鸟在歌唱，你熟悉它的歌
倾听吧，将会使你的生命变得更长久
世界正年轻，让我们与它一起充满活力
用感激的心情和快乐的嗓音
歌唱春天，让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因为青春永远也不会结束
青春永远不会结束
地球上的生命魔幻般地混杂在一起
阳光和风景、快乐和痛苦
我们心中有一个世界
它不会如流星一样消逝
因为人正是上帝的形象
上帝和大自然永远年轻
哦，春天，教给我们你一直唱着的歌
每一只小鸟都在歌唱，所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
因为春天永远也不会结束
“那完全是一幅由音乐构成的画面，”声乐教师说，“也很适合合唱队和交响乐团，截止到目前，这是你最完美的抒情作品了。尽管你并不是注定做一个音乐家，但是你务必彻底学好低音课程。”
我们年轻的音乐家朋友在一场大型的音乐会上推出了这首歌，很快就引起了注意，但没引起太多的期望。我们这位年轻朋友的事业正在面前展开，他的伟大和重要并不仅仅存在于充满同情心的嗓音中，还存在于他杰出的戏剧才能方面。这早已在饰演乔治·布朗和哈姆雷特时有所表现。在正统歌剧和轻歌剧之间，他更倾心于前者。从歌唱到对白，再回到歌唱，这与他自然的天生感觉正好相反。
他说，“这正如一个人从大理石台阶走到木质台阶上，有时甚至踩到了鸡窝，又回到了大理石上，整首诗应该通过它的音调生存和呼吸。”
未来的音乐，尤其是以瓦格纳为代表的歌剧中的新思潮，在我们年轻的朋友心中充满共鸣和仰慕。在这里他发现人物形象及其鲜明，篇章中充满思想，整个演出的特点取决于前进着的运动，没有任何停顿或旋律的重复现象。“把那些咏叹调包括进去是最不自然的。”
“是这样！”声乐老师说，“但大师们的大多数作品中，它们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好像应该如此也必须如此。如果说抒情在任何地方都合适，那么最适合的地方是在歌剧中。他提到在《唐·吉万尼》（莫扎特的一出歌剧，剧中吉万尼是一个玩弄女子的贵族，她杀害了女主人公安娜当军官的父亲，吉万尼狂妄地邀请军官墓地上的石像参加他的宴会，结果被石像带走了。奥塔维尔是安娜小姐的情人。）中唐·奥塔维尔的咏叹调《眼泪，不要再流》，就像树林中的一个美丽的湖，人们在湖畔休憩，欣赏如湖水般流淌的音乐，我向音乐中的创新手法致敬，但我不会和你一起在那个金牛犊（指的是古代以色列人所崇拜的偶像）面前跳舞。要么你所说的不是你内心所想的，要么你还没有考虑清楚。”
“我要演一部瓦格纳的歌剧，”比尔说，“如果我无法用语言准确地表现自己，就让我用音乐和表演来完成。”
最后选择了洛亨格林，出演这位年轻的神秘骑士，他坐在一艘由天鹅拉的船中，沿塞尔德特河而下为布莱班特的艾尔作战，相会时的第一首歌他唱得格外动人，不仅如此，洞房中的情歌、离别之歌，（圣杯的白鸽在他头上盘旋着）以及关于他的到来、征服和消失的歌等等，有谁能比他唱得更好、演得更好呢？这个晚上，如果说比尔在艺术方面的伟大与重要性又前进了一步的话，那么声乐老师对未来音乐的认识无疑也获得了新的提高。
“在一定条件下是这样。”他说。
十六
在年度大型画展举办期间，有一天比尔和费里克斯在一幅少女画像前相遇了，画中人是守寡的男爵太太的女儿，非常漂亮，人们都用寡妇男爵太太来称呼她的母亲，后者的沙龙是社会名流和艺术与科学界重要人物的聚集之处。这位小姐是一个十六岁的天真美丽的少女，画也非常逼真，还运用了一定艺术技巧。
“去旁边那个大厅吧。”费里克斯说，“画中的美人和她母亲就在里面站着呢。”
她们正在欣赏一幅表现人物性格的画。在一片田野上，一对年轻夫妇同骑一匹马并相互拥抱着，但主要人物是一个年轻的修士，他正注视着那两个快乐的旅行者，目光中带着忧郁，并有一种梦幻般的表情。欣赏者可以从修士的神情解读他的内心世界：在他的人生经历中，他一再错过了目标，失去了幸福，特别是爱情的幸福。
费里克斯很恭敬的同寡妇男爵太太及其女儿行了个礼，太太看见了他。比尔也很有礼貌地按习惯向他们招呼了一声，男爵太太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因为看过他的舞台演出，与费里克斯寒暄过之后，她就很友好地握着比尔的手，很客气地说：“我和我女儿是您的崇拜者。”
这时候那个女孩真是美丽无比！她用温柔、清澈的大眼睛几乎带着感激之情注视着比尔。
“在我家我见过许多重要的艺术家，”男爵太太说，“我们普通人需要精神上的滋润，真诚欢迎你来。我们年轻的外交家。”她指着费里克斯说，“第一次他会带你来，以后我希望你自己能记得路。”
她向比尔微笑着，那个女孩也很自然热诚地伸出手来，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一样。
深秋的一个晚上，天气很冷，还伴着雨雪。生在同一所房子里的这两个年轻人一起去男爵夫人家。这种天气是不适合步行而应该乘车的，尤其是对一个富人子弟和舞台首席歌手而言更是这样，但比尔和费里克斯还是坚持步行，他们穿得很暖和，脚上穿着套鞋，还戴着贝多因帽。
从寒冷的风中进入男爵夫人的家就像到了一个真正的仙境。那里陈设豪华高雅，在前庭铺地毯的楼梯前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还有灌木、蒲葵等，一股小喷泉把水喷洒到一个水池边，周围环绕着高高的马蹄莲。
大客厅灯火通明，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而且很快变得拥挤起来，有人踩到了丝裙的花边，到处充满了嗡嗡声和谈话的声音。总起来与客厅的豪华气派很不协调。
如果比尔爱慕虚荣的话，他会想象整个晚会是为他一个人举办的，然而他并不是这种人。他受到了热情友好的招待，不管是女主人，还是她光彩照人的女儿都十分热情，其他的或年轻或年老的女士们，还有先生们也都极力地恭维他。
开始奏起了音乐，一位年轻的作家朗诵了一首写得不错的诗；有人在唱歌，看得出晚会组织得很好，没有人邀请我们年轻又荣耀的歌唱家唱一首歌使晚会变得完美。在高雅的客厅里，女主人显得特别殷勤周到，她不但才华横溢，而且还亲切随和。
那是他步入上流社会的一个前奏，我们年轻的朋友很快就成为那个贵族之家所精心挑选出的交际圈中的一员了。对此声乐老师摇了摇头，他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