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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伴侣(1)

可怜的约翰现在难过极了,因为他的父亲病得很厉害,而且看样子很难好起来了。这间屋子里只住着他们父子俩。夜深了,桌上的灯也快熄灭了。

“约翰,你一直是个好孩子,”病中的父亲说,“上帝会帮助你的!”他慈爱地看了一眼约翰,叹了一口气就永远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约翰哭了起来,因为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他跪在父亲床前,吻着他的手,眼里流着泪。

后来,他闭上眼睛,靠在硬床板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看到太阳和月亮都在向自己鞠躬,父亲又活过来了,看起来身体很好,他还像往常一样高兴地大声说着话。这时,一位留着美丽长发、头戴金冠的漂亮女郎向约翰伸出了手。父亲说,“看到了吗?她就是你的新娘!你有一位这么美丽的新娘!”听完父亲的话他就醒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见了,只有父亲僵硬、冰冷地躺在床上,没有谁陪伴他们,可怜的约翰!

父亲在随后的一周下葬,送葬时约翰紧跟在棺木后面,他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他慈祥的、深爱着自己的父亲了。约翰听到泥土掩埋棺材的声音,他看到棺材只剩下一角了,再加上一铲土,连这一角也看不见了。他难过极了,觉得心被撕成了碎片。周围的人们唱起了动听的赞美诗。约翰听着听着,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哭起来,很难过的时候哭一下是有好处的。

明媚的阳光照在绿树上,好像在说,“约翰,不要再难过了,你看蓝天多美呀!你的父亲就在那上面,他在祈祷,他在祈求上帝赐给你幸福。”

约翰说,“我要永远做一个好人,这样就能在天堂里和父亲见面了,那是多么快乐的事呀!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给他听,他也会像活着时那样把好看的东西指给我看的。想到这一点,我就很快乐!”

他想着想着自己笑了起来,眼泪也流了下来。一群小鸟停在高高的栗树上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尽管它们也看到了葬礼,可它们看上去很高兴,它们知道人到了天堂以后会长出翅膀来,比它们自己的翅膀大,也漂亮得多。父亲现在很幸福,因为他生前是个好人,小鸟们都为父亲高兴。约翰看着小鸟飞向广阔的天地,心里很羡慕它们,真想和它们一起飞呀!

约翰早就做好了一个十字架,打算放到父亲的墓前,但晚上到父亲墓地的时候,他看到墓上已经放了一些沙子和鲜花,这些都是陌生人放上去的,他们也喜欢这位死去的好父亲。

第二天一大早,约翰收拾好了一小捆行李,并把父亲留给他的五十块钱和几个小硬币一起扎进腰带里,他要带着这些东西去闯荡世界。在离开之前,他又去了父亲的墓地,念过祷告辞以后,他说,“再见了,亲爱的父亲!我会永远做一个好人,你可以放心地向仁慈的上帝祈祷,让他保佑我一切都好。”

约翰在阳光灿烂的田野中走着,那里鲜花盛开,花儿在风中点着头,就像在说“欢迎你到绿草地上来,我们这儿不错吧!”但是约翰转过头去朝那个老教堂望了一眼,他很小的时候,就是在那里受的洗礼,后来每到星期天,他都和父亲一起去做礼拜,唱赞美诗。这时他看到教堂的小精灵正站在塔楼上的一个高高的窗洞里,头上戴着尖顶的小红帽,不让阳光晒着,他还手搭凉棚遮住了脸。约翰向他点头告别,他也挥动小红帽,把手贴在胸口,连做了好几次飞吻,他这是向约翰祝福呢,希望他今后一帆风顺,能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约翰想,在这个壮阔辉煌的大世界中,他将会看到多少美好的事物啊!他越走越远,还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呢,他到过的城市,见到的人们,这些都是他以前不知道的,他已经来到了遥远又陌生的异地了。

第一个晚上,约翰不得不睡在田野中的一个干草堆旁,他没有别的床了。不过他觉得那已经相当不错了,就是国王住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块田野很大,很开阔,旁边还有溪流和干草堆,而且头上就是蓝天。称得上是一间漂亮的卧室了。点缀着红花和白花的绿草是地毯,灌木丛和野玫瑰篱笆是花束,清澈的小溪是他的脸盆。小溪中的灯心草向他鞠着躬,问候他“早上好”、“晚上好”。月亮就像一盏巨大的明灯,高高地悬挂在蓝色天花板下面——这盏灯还永远不会烧着窗帘。约翰可以安心入睡了,他一觉睡到大天亮,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周围所有的小鸟都对他唱歌:“早上好!早上好!还没起床吗?”

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这天是礼拜天,大家都去听牧师布道,约翰也跟着一起去了。他唱了一首赞美诗,聆听了上帝的教诲。感觉就像又回到了自己受洗礼的那座老教堂里,和父亲一起唱颂歌那时一样。

教堂的外面有许多坟墓,有几座还长满了很高的荒草。约翰想起了父亲的墓地,那里情况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自己无法去除草,也就不能修整它。

于是他坐下来拔掉那些荒草,把倒了的十字架重新立起来,还把被风吹走的花圈又搬过来。因为他想:“我不在家,或许有人会同样去照料父亲的坟墓吧!”

教堂的大门外站着一个年老的乞丐,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约翰把自己全部的银币都给了他,然后心情愉快地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快要天黑时,天气变得出奇地恶劣,他急匆匆地去寻找一个躲避的地方,但夜晚很快就来临了,最后他找到一个小教堂,它孤零零地坐落在一座小山上。

幸运的是门没有关,他轻手轻脚地进去,打算在暴风雨停息前在里面休息。

“就在这个墙角坐下吧,”他说,“我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接着他就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做起了晚祷。外面电闪雷鸣,可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他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暴风雨早已过去,月光透过窗子射了进来,照在了他的身上。

教堂中间停着一具敞着口的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还没下葬的死人。约翰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因为他很善良,没做过亏心事;而且他很清楚,死人是不会害人的,能害人的只是活着的坏人。现在就有两个这样的坏蛋正站在棺材的旁边,想对里面等待下葬的死人使坏——不让他安息,打算把他扔到教堂外面去。这真是个可怜的死人!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约翰问道,“这是不对的,以基督的名义,让他安息吧。”

“胡说!”那两个恶人说,“他骗了我们,欠我们的钱一直没有还;现在他死了,我们一文钱也收不回来了。这样我们非得好好报复一下他不可——让他像狗一样躺到教堂门外面吧!”

“我的钱加起来总共也不超过50元,”约翰说,“这是我继承的全部遗产,不过我愿意把钱给你们,只要你们能保证让这个可怜的死人安生。我没有钱也可以生活,因为我很年轻,手脚健壮,而且上帝会保佑我的。”

“那好吧,”两个丑恶的家伙说,“只要你能替他还债,我们就放了他,这一点可以向你保证。”于是他们收下了约翰的钱,还大声嘲笑他心肠太好,接着就走开了。约翰把死人在棺材里重新放好,还把他的双手合起来,道了声“再见”,然后心情愉快地向一座大森林走去了。

四周有月光从树丛中射进来,他看到一大群小精灵在高高兴兴地玩耍。这些小东西对约翰一点也不害怕,他们知道他是一个好人,而只有坏人才看不惯小精灵。他们当中有的还没有一根手指粗,他们把长长的黄发用金梳子扎了起来,还成双结队地骑在树叶和长草上的露珠上晃来晃去。有时候露珠一滚,他们就跌入草丛的空隙中去了,别的小精灵对此哈哈大笑,吵闹声一浪高过一浪。真的很有趣!他们还唱着歌,约翰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自己小时候学过的那几首,非常好听。头戴王冠的大个儿的斑蜘蛛在灌木丛中织着它的吊桥和宫殿,小小的露珠落在它们身上,看起来就像月光下闪光的玻璃,这些露珠能一直留到太阳升出来,到那时,小精灵们都会钻进花苞里。风吹着蜘蛛的吊桥和宫殿,一面大蛛网在空中飘来荡去。

约翰刚刚走出森林,后面就有一个人高声喊:“喂,朋友!到哪里去呀?”

“我要去外面的大世界。”约翰回答,“我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是一个穷孩子,不过上帝会帮助我的。”

“我也到外面的大世界去,”陌生人说,“我们结伴走好吗?”

“当然可以。”约翰回答,于是他们一起往前走。因为都是好人,他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但约翰发现这个陌生人比自己聪明得多,他几乎已经走遍了全世界,什么事情都知道。

他们坐在一棵大树下吃早餐时,太阳已经很高了,这时,来了一个老婆婆,她年纪很大了,走路时腰弯得厉害,还拄着一根拐杖。她背着一捆柴,这柴是刚刚从森林中打来的,她围裙里兜着东西,约翰看到里面有三根羊齿草秆和一些柳枝。她走过来时,一不小心,一只脚滑了一下,她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这个可怜的老太婆跌断了腿!

约翰马上提出来把老婆婆背回家,不料那陌生人把背包打开,取出一个小瓶子,说他有药可以使老太太的腿立刻完好如初,腿好了她就能自己走回家了,就像从没跌断过腿一样。可是他要求把她围裙里的三根柳条送给他。

“那你得到的报酬可就不少了。”老太婆说着,还古怪地点了点头。她并不情愿拿出枝条来,但摔断了腿,躺在那里又很不舒服,只好给了他。陌生人一把药膏涂到老太太腿上,她就马上站了起来,走路比以前更有力气了,看来药效还真的不错,这药可是药房里买不到的。

“你要这几根柳条做什么?”约翰问他的旅伴。

“这是三把很好的扫帚呀!”他回答,“我喜欢这些东西,因为我是一个古怪的人。”

接下来他们又走了很长一段路。

“你看天阴下来了,”约翰手指着前面说道,“看那堆可怕的乌云!”

“不对,”他的旅伴说,“那不是乌云,是大山,连绵的高山,你一爬上去就到了云层中间,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相信我,那很好玩!明天我们就可以走到里面去了。”

但是那些山并不像他们所看到的那样近,要走一整天才能到。山上的黑森林直插云天,那里的石头也很大,有的和一座城镇差不多。要翻过这些山可不是一件易事,因此约翰和他的同伴就找了一家小旅馆,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还得继续赶路呢!

这家旅馆的客厅里聚集了很多人,因为有一个人正在那里演木偶戏。他刚刚布置好舞台,现在人们围着他坐着,看他的表演。前排一个比较好的位子上坐的是一个肥胖的老屠夫,他有一只硕大的牛头犬,就坐在他旁边,那只狗凶相毕露,随时都会扑过去攻击别人,而且和其他看戏的人一样,它的眼瞪得很大。

现在表演开始了,这出戏相当好看,里面有国王和王后,他们坐在铺着天鹅绒的宝座上,每人头上戴一顶金冠,衣服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后裾,反正他们有足够的钱。装着玻璃眼睛和大胡子的漂亮木偶站在门口,他把门一开一关的,好让新鲜的空气进到房里来。这是一出很欢快的戏,一点儿都不悲惨。不过就在王后站起来走向舞台的时候,天晓得那只牛头狗心里想什么,胖屠夫怎么也没有抓住它,它一下子跳上舞台,咬住了王后的细腰,只听到咔嚓咔嚓一阵响,天哪!实在太可怕了。

演木偶戏的那个可怜人吓坏了,他对王后的遭遇非常难过,因为她是他最心爱的一个木偶啊!现在,可恶的牛头狗竟把她的脑袋咬掉了!人们四下里散开后,约翰的旅伴说他能让断头的王后恢复原状,他拿出了那个小药瓶,用药膏往木偶上一涂——就是治好老太婆断腿的那种药膏——木偶立刻就复原了。而且她自己还会活动手脚,再不需要人用线来操纵了。

这木偶就像是一个活人,只是不会讲话而已。演木偶戏的人非常高兴,因为他再也不用控制她了,她自己能够跳舞,别的木偶可都做不到。

夜深时,在旅馆里住的人都上床去睡了,一个人忽然发出一声可怕的叹息,这种声音一直没有停,大家纷纷起来了,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叹气。演木偶戏的人跑到他的小剧场,因为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无论是国王还是他的臣民,所有的木偶在地上混作一团,他们都瞪大了自己的玻璃眼睛,叹气声正是他们发出来的,因为他们都想像王后一样涂点药膏使自己活动起来。王后立即跪在地上,把她漂亮的王冠高高地举起来,似乎在恳求:“把它拿去吧,但请在我丈夫和臣民们身上涂一点药膏。”

那个拥有小剧场和木偶的可怜人,忍不住哭了起来。他真的为它们感到难过。他马上找到约翰的旅伴,承诺说只要他能在另外四五个漂亮木偶上涂点药膏,他愿意把第二天晚上的全部收入都给他。不过约翰的旅伴说,他除了想得到这个人身上的那把剑,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得到了剑之后,他就在六个木偶上擦了药膏,它们立刻就跳起舞来,而且姿态优雅,在场的其他女子——那些真正有生命的女孩——也跟着一起跳起舞来。车夫与女厨子、侍者和女佣、在场的所有客人,以及火铲和火钳等,全都跳起舞来,不过火铲和火钳一跳就免不了要摔跤——对了,那真是一个愉快的晚上!

第二天早上,约翰和他的旅伴就离开旅馆,向大山走去,他们要穿过一个巨大的松树林。他们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方,教堂的塔尖在他们脚下看起来就像绿树丛中一颗小小的红浆果。这里视野非常开阔,可以看到好几英里以外的地方,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风景呢——太阳温暖着新鲜的蓝色大气,群山之中传来猎人欢快的号角声,约翰禁不住高兴得流出了眼泪,他忍不住大声喊道:“上帝啊,您真是太伟大了,您创造出了多么壮美的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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