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质学家当然最关心走廊的形成原因。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河西走廊西段是古老的塔里木地块的东延部分。
当我们现在的国土还大多是一片汪洋的时候,正是这一狭长带状的陆地把塔里木地块和中朝准地台连接起来;走廊中东段则是祁连山地槽的组成部分,和祁连山一样深埋海底,只是当祁连山由海变陆,高高耸立于古海之上以后,走廊却从中生代开始因为断裂下沉而深深陷落。
而北侧的马鬃山、合黎山、龙首山也断裂翘起时,一条巨大的洼地赫然出现在青藏高原东北缘。
数十条河流从洼地两侧的山上流下来,它们携带的砾石和泥沙填平洼地的底部,第四纪以来更堆积了厚层黄土,终于使它成为名副其实的"走廊"。
虽然黑山和焉支山(胭脂山)在走廊中巍然凸起,把走廊分隔成了安西—敦煌盆地。
酒泉—张掖盆地和武威盆地,但走廊依然是东西贯通的。
一条阳光走廊河西走廊深居亚洲中部,其东端距我国四大海域和孟加拉湾平均直线距离超过1700公里,西端则在2300公里以上。
远离海洋加上高山高原阻隔,造成了"春风不度玉门关",也就是湿润气流很难到达的境况,使这里成为干旱少雨之地。
走廊内除个别地方因为海拔较高,年降水量达到300多毫米外,其余各地大概在200毫米以下,而且愈向西愈少。
例如武威尚有158毫米,到酒泉降为85毫米;而到敦煌就只有37毫米。
这就是说,敦煌25年的降雨量总和还不如成都一年的雨量多,44年的降雨量加起来也只相当于广州一年的降雨量。
少雨意味着多晴天,阳光充足。河西走廊年平均太阳辐射总量达5700兆~6400兆焦耳/平方米,年日照时数达2600~3200小时,即平均每天约8小时。
这些数字比起西北其余地区和青藏高原不算大,但与四川、重庆、贵州三省市相比;就大得惊人了。这三个省市大部分地区太阳辐射总量只有河西走廊的2/3,年日照时数一般不足1300小时,仅及河西走廊的一半。
行走在河西走廊的土地上,常常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联想到成都平均每年只有9.4天云量小于2;算是真正的晴天,你会不认同河西走廊是一条阳光走廊吗?
也是绿洲走廊按常理,河西走廊这样干旱的地方该是寸草不生、满目荒凉了,但事实都并非如此。
这里有渠水淙淙、阡陌相连、防护林带纵横交错的肥田沃野,不仅生产粮食、棉花、油料、甜菜,还出产蜜瓜、西瓜、葡萄、枣、杏……一句话,河西走廊虽然深居内陆荒漠,却发育了大片绿洲。
"绿洲"是外来语。古希腊人把利比亚沙漠中肥沃、富庶,可以居住和饮水的地方称为oasis,后来被吸收到英语中,汉语则译为绿洲。
尽管各类辞书和不同学者对绿洲的定义略有分歧,但基本观点是一致的,即绿洲是广大荒漠中有细土、有地表水注入或地下水可供采用,能生长植物和种植农作物的岛屿状平地。
河西走廊共有各类土质平地23200平方公里,它们或者发育荒漠草原和灌木荒漠,或者是草甸和盐化草甸,或者形成沼泽,当然也有完全裸露的。
其中近一半分布在酒泉—张掖盆地,27%分布在武威盆地,24%分布在安西—敦煌盆地。以地面细土覆盖率而论,则是东部多,并逐渐向西减少。
雨雪青睐高山。祁连山高山带年降水量达400~800毫米。降水孕育了冰川,也滋润了河流。大小50多条河流分为三个内陆水系注入河西走廊,其中黑河水系年径流量36.7亿立方米;疏勒河水系16亿立方米;石羊河水系15.7亿立方米,总计地表径流量为68.4亿立方米。
正是这一水源改变了河西走廊荒漠的命运,如同阿尔泰山、天山、帕米尔、昆仑山、祁连山的水源改变了准噶尔、塔里木、吐鲁番、柴达木等荒漠盆地的命运一样。
比起撒哈拉、阿拉伯半岛甚至澳大利亚中西部的荒漠,中国的干旱区真可谓得天独厚了。
河流携带土粒、矿物营养和有机质在走廊内的洪积扇边缘和中下游沿岸冲积平原构建了土与水的最佳组合,于是胡杨、红柳、沙枣、梭梭、芦苇、芨芨草、针茅生长起来,形成了天然绿洲。人们世世代代在这里开荒、垦田、种粮、植棉、栽树、修渠、造路、建屋、筑城,终于创造了繁荣的人工绿洲。
河西走廊的三个盆地或内陆水系中,以武威盆地—石羊河水系面积最小,地表径流量也最少,但现有绿洲面积(4958平方公里)却最大,几块大绿洲基本上是连续分布。
酒泉、张掖盆地—黑河水系沙砾戈壁渐多,土质平地减少,除个别河流洪积扇形地外,绿洲多沿河岸呈带状分布,总面积约4735平方公里。
安西、敦煌盆地—疏勒河水系不是由于缺水,而是缺乏土质平地,著名的北戈壁、南戈壁、一百四戈壁、二百四戈壁占据了大片地面,绿洲(1255平方公里)只在疏勒河冲积扇边缘和疏勒河、党河沿岸呈小片零星分布。
块较大的绿洲加上无数小绿洲,好像由丝绸之路一线相连的珍珠,也是古代商旅、使节往来的驿站。
没有这些绿洲。河西走廊昔日的辉煌和今天的腾飞都将不可思议。正是这些绿洲创造了甘肃单位面积粮食产量的最高记录,并使数百万人走向富裕。
扑朔迷离的水系变化疏勒河、黑河、石羊河及其数十条支流构成了河西走廊的三个内陆水系,这几乎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看法。
但事实上,河西走廊水系仅在最近1万年来就经历了非常复杂的变迁。三大内陆水系只能代表一段有限的时间历史。
而自20世纪后半叶以来,三大水系已逐渐解体,而被数十个更小的内陆水系取代。
我们知道,今天的疏勒河出祁连山后迅速折向西流,直指罗布泊,尽管下游已经没有常年流水,但湖泊、沼泽湿地、胡杨林和芦苇地仍清晰地勾画出了昔日河床的轮廓。清代学者全祖望最早指出疏勒河是黑河(弱水)的支流。
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瑞(典)西北考察团的学者伯林、霍尔勒等也有疏勒河曾一度归属黑河水系的看法。老一辈地理学家冯绳武教授的观点更令人感兴趣,也很有说服力。
他认为疏勒河曾经是一条"两栖河流",其一部分河水向西接纳党河后流入罗布泊,另一部分河水东注黑河,并经居延海、巴布拉海、呼伦贝尔直入黑龙江。
因而疏勒河曾经是黑龙江的正源,而石羊河则曾经是黄河左岸一大支流。
这就是说,疏勒河、黑河、石羊河仅在数千年前还都是外流河,河西走廊除党河流域外还都是外流区,河水可以东入大海。
从居延海至呼伦贝尔阊,海拔1000米等高线包围的一个狭长低地带,就是早年的疏勒河入黑龙江的河道。
由于1万年来气候渐趋干旱、冰川储量减少,河流水量减小,加之流沙覆盖下游涮床,才使河西走廊完全变成了内陆流域。
至于三大水系的解体,我们的意思是说,自20世纪后半叶以来,由于河西走廊绿洲面积扩大,大量新兴城镇崛起,农业和城市用水量剧增,三大河流的所有支流几乎都已不再注入干流而各自成为独立水系。对于河西走廊生态环境的研持续发展,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鸣沙山、月牙泉、雅丹、黑戈壁托走廊北山的福,河西走廊没有大片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虽然占据了几乎整个的阿拉善高原,但由于走廊北山(主要是含黎山、龙首山)的阻挡,不能大举侵犯河西走廊,只有经过黑河、石羊河谷地和一些比较低矮的山口实行偷袭,在走廊内形成小片沙地。
盘踞甘新边界阿尔金山北麓的库姆塔格沙漠每年乘着偏西风东进,又在偏东风吹拂下西退,始终只能停留在走廊最西端。
河西走廊沙漠不广,但有一处沙山会发出响声,因而名声大噪,这就是敦煌城南6公里的鸣沙山。
关于沙为什么会鸣,有许许多多神话和传说。我们的读者当然知道,正确的答案只能向物理学请教。
鸣沙山下的月牙泉也是一处胜迹。月牙泉长240米,宽近40米,形似新月,因历千年不枯竭而成为一大奇观。
实际上泉址所在是党河故道,泉水可受党河地下水补给,故无论蒸发量多大,总能保持一泓碧波。
雅丹是未胶结的湖相地层在定向盛行风吹蚀下残余的陡峭小丘,安西布隆吉、百旗城一带都能看到。
规模最大,形态最复杂多样,最具观赏价值且使人流连忘返的还得数新近开发并已建立自然保护区和国家地质公园的敦煌雅丹。
在那里你能看到巨大的烽燧、舰队远航归来、孔雀开屏、雄鸡报晓、狮身人面像和石油工人群雕……当然,这一切都是大风塑造的地貌景观而非人力所为。
戈壁在全世界的干旱区随处可见,但是黑戈壁却仅见于河西走廊西端和新疆东部。戈壁是干旱气候条件下的山地经过剧烈剥蚀、侵蚀,或者洼地经过洪积、冲积作用而形成的一种独特地貌类型,地面满布岩石风化碎屑或粗大砾石,但地势起伏很小,身临其境,常常给人以一望无际的感觉。
置身黑戈壁上,或许还会平添一丝压抑与恐怖,猛然间冒出"生命禁区"、"死亡之海"之类的话语来。
但是12年前中国生态学家西北考察团考察安西时,人们随便俯身拾起一颗砾石,就在贴地的一面发现了生命的存在。
在车上极目远望,地平线上更时有矫健的黄羊奔跑的身影。
石窟、长城、嘉峪关河西走廊西端有一座闻名世界的艺术宝库——莫高窟。莫高窟位于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优秀旅游城市敦煌市东南25公里的大泉河(亦称西水沟)左岸陡峭的岸壁上。
洞窟始凿于公元366年,现存的491个洞窟保存着2400多身雕塑和45000平方米壁画,是我国第一个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石窟。
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但河西走廊从东到西都有石窟,恐怕就很少人了解了。
例如武威城南50公里创建于十六国北凉时期的天梯山石窟,有洞窟3层,雕塑100多尊,其中的如来佛坐像高达30多米,壁画100多平方米。
张掖城南65公里的肃南马蹄寺石窟,始建于北凉,有70多处窟龛,仅其中的三十三天洞即有上下5层,21窟,49个窟龛。
安西城南68公里榆林河岸上的榆林窟,现有42个洞窟,塑像272身,壁画5650米,壁藏佛神像10826幅。安西东千佛洞现存23个洞窟,彩塑56身,壁画486平方米。
敦煌西南35公里党河岸壁上的西千佛洞,现存洞窟16个,窟龛共22个;彩塑与壁画艺术价值都很高。有这么多石窟,我们说河西走廊是一条石窟走廊大概也不为过吧如槊有人问,河西走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石窟?相信历史学家和艺术家都会作出令人满意的回答。
但笔者愿意补充一点,自然方面的原因是,河西走廊自中生代以来的断裂下沉,使它堆积了适合开凿洞窟的砂岩、砂砾岩和第四纪砾石层,也就是所谓"洞窟地层"。
试想,如果河西走廊只有坚硬的花岗岩、石灰岩或松软的砂页岩或风化严重的千枚岩类,这些洞窟就不会出现了。
提到河西走廊还不能不提及长城。长城从古浪县境进入河西走廊后,大致沿着现在的312国道,一直延伸到嘉峪关,长达500多公里,它没有八达岭长城的险峻与雄伟,却多了一份厚重与坚强。
在民勤和金塔,它不仅是边墙,还显然是阻挡沙漠入侵的生态屏障。
嘉峪关是长城的"西终",河西走廊第一隘口,建于公元1372年,由内城和外城组成。内城周长640米,城高10.7米,城墙上建有箭楼、敌楼、角楼、阁楼、闸门楼,北以悬壁长城连黑山、南接长城第一墩。
古城的湮灭与新城的崛起说来不免令人奇怪,现在的甘肃河西五地市,只不过管辖19个县区市,且其中的天祝藏族自治县,肃南裕固族自治县,从治所到辖地都不在走廊内而是在祁连山地;民勤县则位于阿拉善高原南缘;肃北蒙古自治县城虽在走廊内,辖地则在马鬃山和祁连山;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辖地则半属走廊,半属阿尔金山地。
而早在距今约2000年前的西汉时期,河西四郡居然设了35个县。历经沧桑之后,这些古城一部分随着古绿洲的衰亡而消失了,一部分由于治所迁徙而先后没落,更多城市则与时俱进,高楼代替平房土屋、陋巷变成宽街,客栈的灯笼改为宾馆的霓虹、叮叮咚咚的驼铃变做了火车的汽笛阵阵和汽车的喇叭声声。
敦煌郡7县只有龙勒和冥安两座县城完全废弃。龙勒县城即寿昌城位于党河洪积扇西缘,后因党河出山后转向东流,失去水源的县城居民陆续他迁,城址被埋到流沙下面,如今的游客只能驻立阳关之下面对茫茫沙丘怅然长叹了。
冥安县城即后来的锁阳城在今安西县境内疏勒河—榆林河洪积扇间,当时主要依靠疏勒河供给水源,到元代仍很繁荣,后来河道迁徙,水源断绝,城市随着绿洲一起衰亡。
多年前笔者去现场考察时发现城南的白剌沙包高度与城墙相齐,城内街巷宛然但房屋多已无顶无门窗,城北古绿洲田畦灌渠虽仍依稀可辨,却已因风蚀而发育小型雅丹地貌。
古老的沙州、瓜州则神奇地变成了敦煌和安西两座新城。
酒泉郡9个县中,县城即今天的骆驼城,坐落在高台县城西南的摆浪河洪积扇前缘,因为摆浪河水愈来愈多地用于灌溉新坝、元山子一带的绿洲,水源枯竭,加上明海沙地的沙丘以每年3~15米的速度东侵,绿洲沙化了,骆驼城也成为一片废墟。
张掖郡10县,居延县不在走廊内而是僻处弱水(额济纳河)尾闾,西汉时城内曾有5000居民,算得上人烟辐辏了,其东南的黑城(哈拉和托)则是一个军事重镇。惜乎,唐、明、清三代其上游大兴水利扩大绿洲,两座城池同遭厄运。
另一些县城虽因撤消建制而减缓了发展,毕竟安然无恙。而临泽、张掖、民乐、山丹等县城则愈来愈富有生机。
武威郡10县,媪围县城在今甘肃中部姑且不论。郡治则在今民勤县城东北红柳园一带,治所迁至武威后,城市也没落了。
实际上,现在的武威市辖各县区中,最值得关注的应该是民勤。石羊河中游古浪、武威、永昌绿洲持续扩张,用水剧增的结果,造成了民勤绿洲灌溉用水没有保证,被迫打井开采地下水,使地下水位猛烈下降,沙生植物大量死亡,耕地大量撂荒,城市也陷入危境之中。
但是,另一方面,河西走廊更多的城市却是持续繁荣兴旺的,这里不只是说敦煌、酒泉、张掖、武威等城市的旧貌换新颜,还包括因产石油而出现的玉门市,因有西北最大钢铁企业而傲然耸立在戈壁滩上的嘉峪关市,以及作为我国镍都的金昌市。
走进这些诞生在新中国的城市,我们不禁从心底升起满腔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