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你说我做得对吗?”
齐啸骑在小黑的身上。黄马驮着所有的行李,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小黑发出了咕噜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或者说,阿木做错了吗?我觉得没有错。阿木从小就生活在森林里,父母很早就死了。所以他不懂我的意思。”齐啸自顾自地说着。“他对世界的看法很简单,就是杀来杀去。你知道吗,大自然的关系,叫做食物链。意思就是,你吃我,我吃你,强者吃掉弱者。在食物链里,大家唯一的关系,就是吃与被吃。”
齐啸埋葬了戈尔,却没有给他立一座墓碑。阿木一直没有出现,到了黄昏,齐啸知道,自己需要找一个宿营的地方,就离开了。他希望阿木来找他,所以带上了木棒和熊皮。
“这个世界很大,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复杂。不能总杀来杀去的。”齐啸说着,森林显得异常安静。“阿木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灰烬森林里,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他应该去看看这个世界。小黑,你说对吗?”
附近传来一支冒险队的战斗声音。
齐啸没有理会。他不想再和任何冒险队接触了。这些天,他只和2支团队打过交道,现在他们都死了,而且都和他有密切的关系。他宁愿一个人冒险,不去影响世界的运转。一路上,他看见了很多冒险队的宿营帐篷,都没有理会。又过了很久,他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区域。
齐啸从一号营地出发,已经进入到灰烬森林的北部。就在这时,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先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烧焦的气味。
接着是一股炙热无比的空气波动。仿佛是最炎热的夏天中午,推开房门的感觉。
然后是一道闪烁的橙色光芒,穿透树林的缝隙,刺得齐啸眼睛一阵疼痛。
小黑马、小黄马都感觉到了危险,脚步变得散乱。
在齐啸眼前不远处,是一处极为开阔的空地。说是空地,是因为所有树木都被某种力量烧成了灰烬,成了一片废墟。地面上是触目惊心的黑色粉末。
废墟中间,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
小黄毛开始后退,小黑马也不愿再向前一步。齐啸轻轻跳下马,压低身体,悄悄地藏在一棵巨大的树后,偷偷观察着废墟中的战斗。
这绝不是冒险者之间的战斗。战场中,只有3个人,形势却十分诡异。
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废墟中心的白袍老人。老人恐怕比亚伦大师还要老些,头发全白,眉毛、胡子也都是纯白色。和亚伦大师一样,他身穿着白色的法师长袍。齐啸知道,只有声望卓著的大法师,才有资格穿白色法师长袍。白袍老人举着一根普通的树枝,双目极为明亮。在他身边,有一个以他为中心、半径约5米的光环。光环的边缘是明亮的金色。
齐啸知道,这一类法力光环可以同时有多种效果,例如增加自己的攻击、减弱敌人的攻击、缓慢治疗自己,对进入光环的敌人造成伤害等等。一个强大的法师,在光环中战斗,会事半功倍。
白袍法师的身上淡淡散发着一层金色的光晕。他面色凝重,不断地转动身体,保持正面面对自己的敌人。
在金色的光环外,站着一个人。齐啸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他很特别。
因为这个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每个人都有一些特征,比如亚伦大师的眼睛、胖虎的身材、墨的颓废、欧姆的紧张,雪爷的貌似亲切,艾克斯的笨拙。当人们相遇,第一眼就会抓住他的特征,从而记住他。但面对这个人,你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你想了半天,只好耸耸肩膀,说,这是一个普通的冒险者。
他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拿着一把普通的长刀,还带着一顶普通的帽子。他长得一张让人看过就忘的脸。这是一张普通人的脸。齐啸甚至觉得,把所有冒险者的模样加在一起,再取个平均数,就是他现在这副模样。他可能是营地里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即使齐啸今天早晨还遇见过他,也不会记得。他因为普通到了极致,所以一点也不普通。
法师站在光环的中心,没有释放任何黑魔法。他只是全神贯注地防御。齐啸的目光又投向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是一个小女孩。她身穿白衣,背向齐啸,盘膝坐在地上,一头柔软的黑色头发垂下来,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齐啸忽然明白了眼前的局势。白袍老人之所以没有攻击,是为了保护这个小女孩。只要他释放魔法,甚至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那么光环外的普通人就会向小女孩攻击。那将是致命的一击。
那个普通的冒险者显得十分轻松。他慢慢地移动着,像是在散步,他就站在光环的边缘处,眼睛低垂。他的手腕不时抖动,长刀在空中颤抖着,向一条毒蛇。他身上没有任何战斗的气息,却让白袍老人如临大敌。
齐啸意识到,这是一场极高水准的战斗。黑鹰大学是帝国西部的最高学府,每年来学校交流的学者、法师不计其数,每年的冬、夏两季,还有实战考试。但这些战斗,根本无法和眼前的战斗相比。齐啸也见过亚伦大师、其他的大法师的魔法示范,但亚伦大师已经很多年没有战斗过,他的魔法更像是表演。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白袍法师,比亚伦大师还要强大。
普通人似乎不耐烦了,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如同鬼魅。齐啸觉得有些眼花,他觉得普通人移动了,又好像没动。光环内,老人的胸口中刀,鲜血染红了白袍。下一个瞬间,普通人又慢慢地移动着,若无其事。
双方都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那小女孩仍然坐着,像一块石头。
那一瞬间,普通人闪电般地冲进了光环,刀锋刺进了法师的胸口,又闪电般地回到圈子外。他的速度太快,齐啸太弱,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法师什么也没做。他对胸口的伤口完全不在意,依然专注地盯着那个普通的冒险者,等待对方下一次袭击。光环发出阵阵波动,忽然一道炙热的光芒亮起,他的伤口慢慢愈合。
瞬息之间,法师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把刀。普通人的刀是刺向他的,但假如他反击,那么刀锋随时会改变方向,刺向那个小女孩。因此,法师只能选择最笨拙、最吃亏的方式。他只能挨打,无法还击。
普通人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力量,在一瞬间爆发,足以冲破光环的压制。更重要的是,他的速度极快,进退如电,让人除了凝神防御,没有其他办法。齐啸飞快地思考着,这是什么刀术?或者,这是什么战术?
普通人又刺出了第二刀,同样快如闪电。这次齐啸凝神观察,终于看到了刀锋的轨迹。这一刀很简单、干脆,同样刺向法师的胸口。刀光一闪,普通人再次退到光环之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袍法师的左臂受伤,伤势不重。当刀锋来袭时,他左手握着树枝,右手却凝结了一颗光弹。法师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他希望再承受一击,换取攻击的先手。他有信心,自己的光弹击中对方,就能抢占先机,用源源不断的法术战胜对方。可惜,普通人看破了他的意图,刀锋中途转换方向,在他手臂上轻轻划了一刀,瞬间退回原地。
齐啸若有所悟。这看似普通的冒险者,使用的不是什么高等级的刀术,他的速度无比迅捷,应该是因为一种技能。这种技能并不能持久,也无法对多人进行攻击,却是杀人的最好方法。齐啸基本确定,这个人是一个职业刺客,而且是个杰出的刺客。
刺客的真实实力,绝对远远不及白袍法师。但这并不重要。刺客的目标是杀人,白袍法师不管多么强大,也无法阻止他杀人。
刺客不需要做什么,他只需在光环外静静等待,看准空隙,刺出一刀。白袍老人的法力在慢慢消耗,总有用尽的时候。这种战术并不公平,甚至很无耻,却很实用。齐啸忽然想到,自然界的很多野兽,都是这样袭击猎物的。刺客看起来普普通通,空气中却是充满了黑暗的重压。
刺客的身体一闪,法师的小腹中刀。
刺客忽然把刀插进焦黑的土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面包干,慢慢地吃着。他慢慢地拧开水壶的盖子,仰头喝水。
白袍法师仍然一动不动,没有攻击,只是全神戒备地站立着。齐啸明白,刺客正在吃饭,也在试探。假如法师释放魔法,下一个瞬间,那个小女孩就会倒在血泊里。刺客完全占据主动,就算他现在躺在地上睡一觉,白袍法师也只能站着不动。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强大的法师,面对这个看似普通的刺客,却无能为力。情势无比凶险,战斗随时有可能结束。比如,刺客一刀刺死法师,再杀死小女孩。或者,刺客直接杀死小女孩,然后被法师杀死。无论如何,小女孩死定了。
齐啸忽然想,假如法师与刺客对峙,小女孩独自离开,这个局不就解开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只要小女孩离开光环的范围,她就会被刺客杀死。
光环的边缘微微颤抖,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一阵热浪吹袭过来,吹动了齐啸的衣服。光芒黯淡之后,魔法光环的半径收缩了将近1米。圈子缩小了,那刺客马上向前跨出了一步,仍站在光环的边缘外。
他离法师的距离更近,那么,下一刀的杀伤力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