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公主的要求,张悦不敢随便答话,毕竟是王室公主,虽说只是小孩子,但他身旁的公公看起来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张悦何等聪明,他想着既然公主开口要放人留下这个孩子,倒不如卖个人情,说不定留下这个孩子,还能找到顾起明,那个时候他就不止是副的了,要知道锦衣卫的副都使可不止他一个。
“微臣也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张悦说这种孩子般的话倒也不脸红,按律例如果真的是叛国罪就算是襁褓中的婴儿也是要杀的,但这个叛国罪是他胡乱加上去的,当下下令道:“来人啊,把那个孩子给放了。”
张悦又嬉笑道:“还请公主回吧,这里人多眼杂的,误伤了公主,微臣可担待不起。”
公公浮尘一耍,朗声道:“起架。”
“恭送殿下。”张悦弯腰,心终于还是放下了,这活祖宗,王室任何一个成员,就算再不得势都得让着,否则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扔下火堆的冀星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伸出手,口中念着“父亲,母亲。”大火燃的很快,刘明在临死前喊道:“孩子,活下去吧,将来的路就要你一个人自己走了。”
公主的行队行至森林深处,轿子才一停下,公主便跳了下来,欢快的跑到早以等待在这里的另一个比刘冀星大几岁的孩子身边,蹦蹦跳跳道:“王兄,你叫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明天可以带我去玩吗?”
那个男孩摸摸公主的额头,说:“你这小屁孩,就知道玩。”不过想想,这么大的孩子,若是平常人家的,早就吓的尿裤子了。他看着明朗的夜空,喃喃道:“爷爷,你可知道你辛辛苦苦稳定的基业,如今已不是你想要的样子了。”
清晨的露珠,滴在干枯的泥土上,刘冀星缓缓的步入人群,熏黑的脸庞来不及擦去,谁能想象昨日还信心满满的少年,今天却一无所有。他去了外公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看起来就像突然搬家一样。张悦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绝不留下任何一丝把柄,能混上锦衣卫副都使的位置,自然是要多长几个心眼。
镇上的人忽然就把刘冀星当成了瘟疫,唯恐避之不及。他只好徒步走到城里,他饿了,只能去捡垃圾堆里的食物,只要还能入口,他都要吃下去,每当他支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想起父亲对他的遗言:“活下去——”
人活着真的好艰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一个七岁的孩子,游走在街头,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看着路人的冷眼,世人冷漠。从小就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他,没有想过未来,也没有想过什么希望。他时常会想起母亲的欢笑,父亲的教导。他忽然很想回到那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学堂。自己那个时候真的努力了,无论老师教导过什么,都努力过了。可是自己真的好笨,什么都学不会。那个常常鼓励自己的长风学长,也失去了踪影,他在怀疑上天是不是抛弃了他,才会让他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
时间如车轮般碾过,流浪在外的浪子,都希望有朝一日能衣锦还乡。当初告别亲人,漂泊在外,怀着一颗滚烫的心,习惯了冷眼旁观,看忍耐着冷嘲热讽,得到的只是回不去的岁月而已。当浪子回到家中,看见年迈的父母发梢多了雪白,眉上的皱纹又深了一些,手上的茧又厚实了许多,唯一没有变的,是那颗“意恐迟迟归”的心。
刘冀星已经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他所有的依靠都必须在自己身上,他没有想过要死,因为孩子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生存慢慢的磨灭着他的心,不知道明天要去哪里,不知道将来会去做什么。曾经的溺爱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曾经的雄心壮志也变成最可笑的回忆。他徒步走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渴了就喝雨水,饿了就翻垃圾堆里的食物。
这一天,他来到一个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大最繁荣的城市,他不知道这里就是都城,不过经验告诉他,越大的城市,丢掉的垃圾就越好。
他找到一个看起来很大的垃圾堆,仔细的翻找着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食物,忽然一个人拉住了他的衣角,他赶紧求饶道:“别打我,我真的好饿,求求你了。”
“这不是刘冀星少爷嘛。”这个人非但没有打他,而且还认识他。刘冀星眨巴着眼睛,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来:“叫花子。”
拉他的这个人就是在那个桥下每天都让刘冀星施舍的小叫花,小叫花打量了一番刘冀星,笑道:“咱俩差不多吧。”刘冀星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憨笑道:“是啊,差不多。”
小叫花立刻悲天悯人起来:“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帮天杀的,早就该有人管管了。”一番滔天大论后,小叫花说,“当初你说有你一半吃的就有我的一半,说实话,那段时间基本都是你在养活我,现在都是难兄难弟了,咱也不能不管,这样吧,我给你一样东西,有了他,不说能过上你以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填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真的吗?”年幼的冀星经过这近一年的奔波,不说什么奢华的生活,只要能不饿着就足够了。小叫花自豪的说:“当然是真的,凭我那么多年的社会经验——”小叫花才发现其实跟刘冀星讲那么多是白讲,那么大个小屁孩懂什么,还是直接给他东西得了。小叫花从怀中掏出一个破烂的碗,脏兮兮的,还烂了一半。小叫花说:“就是这个。”
刘冀星认出,这就是小叫花平日里要饭的工具,想不到都过去那么久了还不换。刘冀星说:“就这个?”
小叫花有些不满,但又不好意思直说,怎么说刘冀星也是自己的恩人。小叫花说:“别小看了它,我现在还没饿死,就是它的幸运光环。喏,给你了。”小叫花似还恋恋不舍,毕竟跟了这么多年的“法宝”,也算是自己的幸运物了。
小叫花递给刘冀星,说:“今天开始他就归你了,我还有重要的事。”
刘冀星捧着碗,怎么也看不出有啥特别的,要这玩意儿,这堆垃圾了多了去了。刘冀星心不在焉的问道:“啥事?”
一说起这件事,小叫花就觉得这是一生最亮的闪光点:“我们老大正在做一件惊天伟业,把所有叫花子都组合起来,下一步,就要联合贫穷人家——”他说的正起劲,可刘冀星正在研究这件“法宝”,尴尬的说道:“不说了,我给你讲讲这件法宝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刘冀星一下就来了兴趣,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说完以后,小叫花叹了口气,道:“相聚总是很短暂的,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在城里找个叫花子,说是我赖三的朋友,就会有人带你来见我了。”
“赖三,好厉害的名字哦。”刘冀星越来越崇拜这个以前整天在桥洞下无所事事的人了,赖三嘴角颤抖着,说:“厉害吗?”真是被刘冀星的单纯打败了。
刘冀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讨饭生涯,再怎么说,也比从前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流浪强啊,这也算是正当“职业”。
也许是因为流冀星长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浑身破裂的“职业套装”,他的碗从来就没空过,见一个穿着好一点的就跪下磕头:“可怜可怜我吧,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这句话也是赖三告诉他的至理名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