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中黑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深色的蓝,接着深蓝缓缓被蔚蓝代替。几朵白色浮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已经变得蔚蓝的苍穹之上,悠哉悠哉的漂浮着。
太阳出来了,在散发着万道金光的同时,将温暖带给了人间。
沉睡了一夜的帝皇城,在第一缕清澈的日光洒在上面之时,便开始慢慢苏醒了。大街上人流越来越多,许多铺面里面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客人,叫卖叫买声开始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稚童的追逐打闹之声……
世俗喧闹而纯净,红尘喧嚣而充满生机活力。
“吱呀”一声,贺光远推开了窗户,他看着窗外绵延似无边际的青山,看着蔚蓝苍穹下喧闹的人群,看着天空之中飘荡着悠然白云,不知怎的心胸为之一阔。张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下,他似要拥抱整片天空,有似要将这清晨的第一缕空气吸进肺里。
做完这个动作,贺光远的脸上便恢复了一片淡然,只是目光微微闪烁间,似乎在思考着某些问题。
时光如白驹过隙,有时候却也会莫名放慢脚步,就如那苍穹之下的的白云苍狗,便是在刹那之间,都发生着变化。
昨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便如一场梦境一般,竟
有种恍如隔世的遥远感觉。
贺光远摸了摸怀里传来的硬邦邦感觉,提醒着昨夜发生过的一切,也告诉着他,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需要承担起某些责任,履行某些诺言。
目光微转,贺光远看着房间内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这客栈似乎便是属于自己的了,但是宁静若水……”他不由想起那位倔强的少女,不由摇了摇头。
昨夜唐元拿到筹划已久九曲灵参之后,便欲带着贺光远一起去唐家,贺光远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摇摇头拒绝了,只是约好了五日之后再见。至于君莫悔,自是拿着元圣心诀忿忿而去,临走之前,狠狠瞪了贺光远一眼,目光之中的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对此,贺光远依旧淡然相对,真正让他头疼的,还是驴脸掌柜的女儿——宁静若水。这位看起来很是柔弱的女子,居然骨子里面极为的强硬和倔强,竟是不愿意将驴脸掌柜承诺的东西给贺光远。宁静若水甚至认为父亲的死亡,与贺光远有着莫大关系,便是罗小三在旁边怎么解释,这位容颜秀丽的少女仍旧不信。
贺光远自是勃然大怒,只是当他看到少女眼眸之中的哀痛之意,又想到自己在那张纸上用血签下自己名字之时上面写着的内容,他心底微动,坚硬的心脏破天荒地一软,想到以后还是要在客栈生活多日,等少女不再伤心之时,再提此事也不迟,于是当时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少女,便沉默离开了。
太阳的第一缕光芒悄然透过窗户,然后在缓缓挪动间,挪到了那根放置在桌子上的黑棍上。黑棍看起来还是依旧那般普通,可是当清亮的太阳光照耀棍身之上时,却没有被反射的迹象,而是似乎被吞噬了一般。
清澈的日光扫过的地方,依稀可以看到在当中飞舞着的细小尘土,便如那流转而过最终化为灰烬的时光一般,轻盈而沉默,却又似乎蕴含了太多东西。
无数在日光下飞舞着的细小尘土,似乎带着安静的时光味道,在黑棍附近无声飘飞着,像是在仔细体会着蕴含在黑棍里面那些波澜张阔,风起云涌的沧桑岁月。
一只有着些许老茧却手指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将沉默的黑棍拿了起来,附近飞舞的尘土顿时飘舞的更加厉害,如同那被打乱的记忆,凌乱之中带着无力的悲凉。
“吱呀”一声轻响,黑棍随着它的主人,走出房门,向门外的光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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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城最边缘的地方,一坐山丘的羊肠小道之上,有一辆外表平凡的马车悠悠驶来,马夫是一位相貌平凡的少年。少年眉毛粗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憨厚气息。只是此时此刻,少年眉宇之间却全是沉痛之意,双目之中,尽是一片哀伤。
少年便是罗小三,马车里面坐着的,便是宁静若水和贺光远。马车最里面,则是放置着驴脸掌柜的尸体。
虽说时间尚未到炎夏,气温并不是特别燥热,然而终究已是春末,尸体若是不尽早埋葬,总是不好。
普通江湖人世,百姓人家,在这朝不保夕,吃饭都有问题的世道中,对于已死之人的处理,并不是有多么隆重,随意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埋葬了便是,有些人家便是连墓碑都懒得放置。
驴脸掌柜虽说不是那些普通百姓,但是终究也非大富大贵之人,一生近乎平平淡淡,而家底也并非十分殷实。因此,他尸体的处理,也是相对比较简单。
马车在半山腰上颠簸着,清风徐来,却根本就无无法吹散氤氲在马车里面的浓重沉痛气氛。驴脸掌柜女儿宁静若水,低着头轻声啜泣着,明眸之中除了那浓浓的沉痛之外,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他只是一个小女子,甚至称得上是女孩,父亲过世,便如同天塌了下来一般。
贺光远被颠簸的头颅向后晃了一下,接着坐正了身体,他看着眼前可怜楚楚的宁静若水,心里叹息了一声。对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想他前世十六岁的时候,还是一个个傻乎乎在初中读书的男孩。可是对方却要承受丧失至亲的痛苦。
现在的宁静若水,便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了。
似乎似乎是感受到了贺光远的目光,低着头低声哭泣的宁静若水抬起头,扬起那张秀丽的脸,恶狠狠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来这里?”
贺光远没有理会对方的质问,只是轻声温和说道:“你放心,你父亲对你以后的路已经有了安排,而且……而且我会照顾你的”,贺光远说道这里,不由想到某些事情,不禁有些尴尬。
宁静若水俏丽的脸上露出了尖酸刻薄的表情:“照顾我?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贺光远皱了皱眉头,打算将自己与驴脸掌柜之间的达成的协议说一部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太大必要,所以便沉默了下来。
见到贺光远不说话,宁静若水以为对方是辞穷了,所以脸上刻薄表情更盛,就连眼眸中的厌恶表情,也是毫无掩饰。
贺光远有些郁闷的摸了摸脸,不是说拥有一张好皮囊的话,就可以赢得无数少女的天然好感吗?可是他自认为自己这副皮囊也是不差,为什么见到的女子,似乎没有一个对自己有好脸色的。宁和郡主如此,就连宁静若水也是如此。
就在贺光远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以此来驱散自己心目之中的那丝阴霾之时,马车突然蓦然停了下来。
罗小三拉开车帘,露出那张虽然憨厚却有些悲伤的脸,他看了一眼贺光远,然后对宁静若水说道:“小姐,就在这里了吧?”
不知为何,自从驴脸掌柜离世之后,这位一直没心没肺的少年,似乎一夜之间,便聪明了许多,甚至成熟了许多。
宁静若是没有说话,却是拉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贺光远自是没有任何意见。
两柱香的时间之后,一个小坟便已形成,一身缟素的罗小三和宁静若水跪在坟前,抛起早已准备好的白色花瓣,花瓣随风而起,在那个坟头之上绕了数圈之后,便向着天边飞去。
同样一身白的贺光远,双目凝然望向花瓣飘飞的远方,神色淡淡,双拳却是悄然紧握。
须臾之后,贺光远迈步离开,向着不远处在风中摇曳着身姿的柳树走去,等他回来之后,手中便拿着五枝青青杨柳,然后在宁静若水疑惑目光的注视下,将五枝杨柳插在了坟头之上。
宁静若水要开口询问,贺光远便神色淡然的说道:“这是你父亲生前的交代,本来是让你去做,不过我看你已经没有了心力,所以便没有告诉你。”
宁静若水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泪水夺眶而出,嘴里楠楠念叨着“母亲”。
五柳,勿留,不要留。五枝在风中摇曳的柳枝,似乎在微风之中,诉说着某些隐藏在光阴中美好故事。
杨柳青青,野草离离,深春的柔软微风里,那个不起眼的坟头,沉默立于天地间,数年光阴之后,将成一抔黄土。
那辆外表普通到有些寒酸的马车,无声离开,马车之上,宁静若水神色凄楚,明眸之中却已多了些许清明,罗小三静静看着小姐,憨厚的脸上浮现出了坚毅的表情。
贺光远架着马车,在明媚春光里,向着人潮汹涌的天下第一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