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夕阳下的第二音乐教室中……
在这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三脚架钢琴在教室靠窗的一角，深蓝色的窗帘，和崭新的黑板。
只剩下冬马和我……
小木曾被依绪拉去做工了……
补上之前被我拐走的时间…………
然而现在我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我反骑着椅子，下巴枕在椅背上的时候，总会听到这种冬马式坦率的讽刺与责备。
“今天弹得烂透了……”
“就算这样也是大获成功啦。挺受欢迎的不是？”
“我都无颜面对乐神缪斯了”
“…您可真虔诚”
就在我们结束了我们的节目之后……
在一片欢呼声中，帷幕落下…
所有人悬着的一颗心都放下，我们动作迅速的收拾好一切，无言的撤下。
心中有种别样的羞涩，为了掩饰这种心情，我们别别扭扭的鞠躬谢幕，这已经是分钟前的事了。
明明是已经大获成功了啊…
尽管是大获成功了，却感觉莫名的有种不真实感。
一阵深秋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教室……
昏昏欲睡的打了一个哆嗦，头脑也清醒了一点点……
“不冷吗？”
直到现在冬马还没有换下她的演出服……
到底还是喜欢的呀……
“………当然冷啊。这可都已经秋天结束了啊”
“其实你挺喜欢这衣服的吧。我有没有说错？”
“烦死了你…北原你干嘛总是一直纠结这种小地方。说起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
冬马的轻声自语，渐渐溶入窗外那片喧嚣之中。
………
“…居然又听着我的钢琴睡着”
下巴猛然在椅背上一滑，我一瞬间醒悟自己刚刚梦回周公的事实。
“呃，这个，那个是因为…冬马的钢琴声中散发着质量上乘的α波…”
说起来…
这三天来我可是每天只睡一个多小时啊。
让我撑到现在为止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你要是敢在我比赛中也睡着了我会扁你哦”
坐在钢琴后的冬马向我摇了摇她戴着黑纱手套的小拳头……
“终于下定决心了吗，参加今年的比赛？”
“不知道啊……”
冬马甩了甩她那都快到达腰部的长发……
一直以来，冬马对于有关钢琴的话题，用的总是一副过去式的语气，而现在，却有了些微的改变。
莫非…她已经想着要舍弃掉那个她曾经一度想放弃钢琴的想法了么。
不过这也跟我本身无关…然而，我却发现我竟然已经把这当成自己的事一般在开心。
虽然完全说不出她琴声当中的一二三四，可我却早已是她钢琴的狂热粉丝。
“好冷啊……”
冬马的音乐跟随着冬马的手指打了一个冷颤……
“是啊……都快到冬天了……”
我吐出一口气，本以为可以看到白雾……然而并没有……
“ＷＨＩＴＥＡＬＵＢＭ的季节……已经临近了啊……”
…………
…………
……
枕在椅背上的脑袋又猛地滑了一下…
我发现四周的光线已经彻底变得微弱。
黑夜已经降临……
“冬马？……”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我……
音乐教室已经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再加上视野还有些模糊，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外面远远传来同学们的嘈杂嬉闹，这些声音伴随着西沉的夕阳，也都渐渐陷入沉寂。
“早走了吗……”
我甩甩头，努力搜索着意识模糊前的记忆。
的确我应该是跟冬马在一起，讨论着演出时的不足，计划着各自的前程，感叹着季节的变幻…
………
貌似还有些涉及更深的话题出现，可刚刚睡醒还浑浑噩噩的思考回路却根本抓不住线索。
“早上好！”
当我正像这样，满脑子浆糊状的
反复研究着自己说过什么话的时候……
突然，一道声音轻拂过我的脸颊，仿佛某种低吟耳语，却又是那么的娇柔灵动。
“雪菜……？”
…并不是比喻，而是她的气息真的吹拂到我的脸上，此刻，我们之间竟是这样极致亲密的距离。
她屈膝半跪，整个人与我的视线恰恰平齐，昏暗之中，她若有实质的眼神几乎要将我刺穿。
“呃，那个…你们班已经忙完了？”
“早就结束了啊。现在都快7点钟了”
“…都这么晚了么。看来我睡了挺久”
我用手揉了揉双眼……
“就是啊。我到这里之后也已经过了5分钟了”
“为何不叫醒我……”
“叫醒你的话，就没办法好好欣赏春希君的可爱的睡脸了嘛，太浪费了”
女流氓啊……我不会说梦话了吧……希望没有……
不仅如此，现在我人都醒了，她还是一瞬都不瞬的盯着我看。
我站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当然，这不过只是为了掩饰我的羞涩。
此刻我才终于注意到，我肩膀上披着一件温暖的大衣。
虽然只看到模糊的光景，可在这一片昏暗中，依然能够辨出那是条红丝线。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男生用的东西。
“这是……雪菜你？”
“是妈给我带过来的。说是因为我昨天都没回家，带来给我替换的”
“……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抱歉”
这么为我着想，另外还有把她带去了冬马家过夜，导致她需要“替换的衣服”，都让我觉得抱歉。
…眼前的雪菜还仍然穿着那一身舞台装，现在这么晚了，光是看都觉得很冷。
“还你。…真抱歉。这种事本来该是男生的使命才对”
“没有这回事，春希你可是相当漂亮的完成了作为男人的使命哦！”
我刚要把外套递给她，谁知她却转过了身去，以毫无防范的姿态背对着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什么都没问，就只是默默的为她披上了衣服。
“你给了我勇气，在那高高的舞台上，面对那么多的人，你给了我能够快乐歌唱的勇气”
我才是被给予勇气重新振作起来的那一个才对。
那时候的状况之下，我四处碰壁求助无门，可那并不是什么放弃了就要世界毁灭的演唱会，却只因为我一个人的任性坚持而继续了下去。
而她，却成了第一个能理解我的人，并且费尽心思的，帮我把第二个理解我的人带到我身边。
雪菜，她总是扮演着那个照亮我们三人驱散大家阴霾的角色。
…虽然有时候也会有些小脾气，却也正是这些不完美的地方，反过来激发了我更强烈的责任感。
背对着我，雪菜仿佛想要细细品味咀嚼舞台上那份残留的愉悦般，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极目之处，她仿佛看见了炫目的光芒，在一片昏暗之中，她却伸手挡在眼前，仿佛要挡住那些几乎灼伤的辉芒。
因为，舞台上的她们俩，漂亮得可谓无以复加无出其右。
能从最近的地方亲眼见证，我也算得上是全世界最奢侈的男人了，我都这么说，那就没有错。
“啊～…耳朵里还残留着欢呼的声音，很难忘得掉啊，闭上眼睛，还仿佛在梦中一样”
小木曾睁开了双眼……
“那下次再一起表演吧？我姑且不论，只要有雪菜跟冬马在，一定会成为大节目的…”
冬马肯定会冷淡的一口拒绝就是了……
“呐，春希”
“嗯？”
低下头看着小木曾的正脸……而她却直勾勾的看着我的眼睛，让我感觉一阵不安……
“今后，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哟？”
“…只要你愿意”
我躲开了她的目光，回答道……
果然，我对于雪菜，也还是保留了我的回答。
这大概是因为，有超越一切的喜悦就会有与之对等的辛劳…吗。
“你也会直升峰城大的对吧？念文科？想进哪个学院？”
“诶？不会啊，现在我还是想念政治经济类啊…”
“不考虑英语系么？”
小木曾的英语是我望尘莫及的……
“呃，我英语又不好，相对来说”
“那我的经济政治也不好啊，而且还是很不好”
对于小木曾来说，我的经济政治成绩却是她永远梦……
“没必要连学院也勉强凑成一样的吧。到时候就跟现在一样上同一所学校，每天都见得到面的”
“虽然每天见面这一点很重要，可是每一天能见多少个小时这点也很重要啊”
“而且在一起上的通识课程本来就不少，为什么要那么急着决定呢？”
“这话…说的也没错啦…”
空旷而漆黑的教室中……两个人的谈话……
跟数小时之前，那个站在舞台上，掌控着全场观众的一动一静的雪菜不同。
跟数天前，在冬马家的工作室中，自信满满放声歌唱的那个雪菜也不同。要说像的话，现在的她更像昨天早上那个她。
昨天早上我为了将雪菜带走而来到３年Ａ班，那时的她看上去是那样惴惴不安，那么娇小可爱…
现在的雪菜正是跟那时候的她，一样…
她一把握住我正伸向电灯开关的手。
“别这样…美梦会消失的，这样就好了……”
是的，相握了。
我的右手，跟雪菜的左手…
“呐，春希”
“雪菜…？”
十指交叠紧扣，我感觉几乎要被那柔软入骨的手心吞噬。
“今天的我，想要将美梦一直做下去”
雪菜跟那时候看起来一模一样，可是，现在的她心中却又仿佛藏着别样的心事…
她伸手牵起了我另一只手，那只一直无措的垂在身侧的手。
“一直沐浴在聚光灯之下，迎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发自内心的唱着最最喜欢的歌”
我的左手，同雪菜的右手……
紧扣交叠。
“而大家也都因我而欢腾起来”
一片幽暗之中…
我只能感觉到雪菜温热的呼吸，以及她那，在微光之中碎星般闪耀的双瞳。
这些话…
“被所喜欢的人表扬…然后翘起尾巴撒欢…讨着要奖赏…
在听者耳中是那么暧昧混淆，几乎让人错以为是告白。
……或者这就是告白……
“然后，那个人则会无奈的笑笑，温柔的搂住那个总爱撒娇的我…“
“雪…菜…”
然而她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而是露出了一个‘让我说我好吗的’表情……
“…不过，还是跟我妄想的这些不太一样呢，现实”
我做了好大心理斗争才给雪菜披上的那件外套，竟然从她肩头滑下。
那是因为，她动了。
她紧握着我的双手放到她胸前，而她的头，则轻轻埋入我的胸口。
“像这样，居然主动扑进你怀里，这根本就不在我的计划之中呐”
刚才还只是在轻搔着我脸颊的气息，现在却让我心口一片温润炽热。
“原本是希望至少也要做被动告白的那一方啊…虽然有些吃惊自己竟然会这样，可是，我已经等不下去了…”
她眼中的碎星虽然从我的视野中消失，可这一次，却是她发丝的香味，刺激着我的五感。
“…因为，是那么花好月圆的白日梦啊”
不仅仅是额头，她整个头都深深埋进我的怀中，…我的心跳会被她听到。
“没办法啊…没能抓住自己的心，是我自己不好啊”
透过……在声音之后……我的胸口湿润了……
她……哭了……
不过再一次，雪菜抬起了头。
可跟之前不同的，却是我们二人的身高差…
“如果以后不想再见我，也没关系哟…”
她的双眸，她的嘴唇，已经凑到我的眼前。
再一次，光芒从她眼眸中消失。
那是因为，她已经闭上了双眼。
我真的可以…吗？
还是不行……
像从前那样，不行么？
现在竟然说，将这一切交给我决定…
竟然说，只要我心中愿意，就能做出如此沉重的抉择…
既然这样，那我就…
一个人做出决断，一个人付诸行动，一个人去承受一切后果…
虽然不过短短十多年，可我也是一直秉持着自己的意志，一直坚持着活到今天…
然而今天的抉择却是如此的沉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