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浑身都是火焰?”
波塞冬看着自己的双手,银色的炽焰升腾,几乎要烧到眉毛了,却又不感觉到一点温度,因为他的脸上也在燃烧着烈火。
火人们都消失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场景更换成了一个空荡的大殿,铜柱上刻着厚重的花纹,拿着三叉戟的神在水中和怪兽搏斗,他的身体上同样升腾着火焰,但却比波塞冬的要强烈的多,怪兽尾巴卷起滔天的巨浪。
波塞冬独身行走在空荡的大殿里,每一次落脚都会有轻轻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荡,并且掀起了风,把两边轻柔的宫纱吹得上下翻滚。波塞冬在书上看过,这是西方古代的宫殿常用的帐纱。布置起来很符合贵族们的雅气。
顶壁上是神灵驱逐恶魔的巨大油画,波塞冬没想到在以前就会有油画技艺如此高超的人。
这个地方,他好像已经来过,而且来过了很多次。
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人会来这里干扰他,就连那些火人好像也不敢轻易踏入,他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呆很久很久,很孤独的呆着。
可是他不喜欢一个人,所以他小时候常常在家族里搞恶作剧,今天偷叔叔家的召唤术式,明天抢伙伴的法杖。这样他就不会一个人,一个人呆坐在亚特兰蒂斯最高最高的地方,陪在身边的只有一个缠着白花的十字架。
是啊!那个叫波塞西的女孩死后,他就在也没有所谓的伙伴。所以他只能不断的搞恶作剧。
虽然他总是无法学会真正威力巨大的召唤术,抢了别人的法杖也不会用它召唤出灵兽,但至少被波比呵斥的日子里不会很孤单。
记忆里,银龙很忙,每天都练剑。波比也很忙,每天都教银龙练剑。只有波塞冬一个人无所事事,开满了樱花的街道里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来回走着。
本来波塞冬是想让波比教他真正有用厉害的召唤术的,可是波比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
“今天指导你哥哥,闪到腰了”
“明天和某国的公主有个会议要谈。”
甚至波比曾经说过很烂很烂的借口,比如:“今天天气不好,不适合练习召唤术什么的。”
波塞冬没有说再多的话,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说:“哦。”
其实波塞冬想不明白,为什么波比总是不愿意教他一些高阶的召唤术,他的天赋不差,平常在亚特兰蒂斯的召唤师学校里模仿别的孩子练习召唤术,他总是能先别人学会。可为什么就是不能学,为什么!”
他摸了摸胸口,感觉胸口闷着一口气,隐约间好像又感觉到少了什么东西。
十字架!十字架哪里去了?
十字架是妈妈留给自己的遗物,那个女人在波塞冬的童年里几乎只剩下一个印着蔷薇花纹的十字架了。波塞冬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从不离身。
可是现在它不见了,去哪里了?如果它也不在了,那个女人给自己留下的东西就没有了。真讨厌啊,做一个母亲,什么也不给他留下。
波塞冬走到了大殿的最深处,他看到了台阶上高高的王座,森严的海兽鳌头在王座下面张开巨嘴,乌黑色的青铜光芒鉴人。海兽身体中延展出黑色的枝条蔓延纠缠变成了黑色的王座。
波塞冬仿佛听见了召唤,冥冥中又有人在说话。它说:“走上去,走上王座。抛弃一切,神的光辉与你同在,力量之芒守护着你。”
声音如同蛊惑,充满了威严和无可抗拒。波塞冬忍不住向王座走去,漆黑的王座像张开嘴的巨兽。
“没有人在乎的,一个人总是太孤独了啊。”波塞冬感觉心里有一个人站在心尖上呐喊。
是啊,一个人总是太孤独了啊!你一个人看月亮,冷了夜深了也不会有人和你说:“去睡吧!”
一个人走在街上,肚子饿了,也没人和你说:“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你一个人难过了,也没人摸着你的头说:“还有我陪着你。”
波塞冬的身体再次燃烧起银色的火焰,走向王座的他如同一个即将掌握权力的君王。更有神灵的威严。
“真的要离开吗?”波塞冬往大殿外看了一眼,现在他突然很希望有一个人出现,冲进来拉住他的手说:“别离开我,没有你的世界就不会转了。”
可是大殿空荡,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波塞冬苦苦的笑了一声,银色的火焰更加的炽烈。黑色的王座都被映亮,如同一面暗淡的镜子,波塞冬看见镜子里有一个人满身火焰,看着他笑,满是嘲讽。
古老的王座发出呜呜的声音,召唤的感觉更加的强烈,波塞冬一脚就要踏着台阶之上。突然,他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胸腔温热。
王座发出不甘的咆哮,原本纠缠的枝条突然活了过来,向波塞冬疯狂的扑去,仿佛要和那人争夺波塞冬。
“混小子,不是说好了能控制自己的吗?”波塞冬一怔,波比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头上,银色的火焰仿佛都被他按下去,随着他的手掌下压而熄灭。黑色的枝条剧烈的挣扎几下,最后重新缩回王座里。波塞冬回头看着抱住自己的男人,男人满脸都是未干的血迹,眉角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不过他却把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的很温暖。
“老…老爹。”波塞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本应该在后方沉睡,他已经阻挡住亡灵大军整整4个时辰。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办到的。何况他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连动一下胳膊都满脸涨红的他怎么又出现在波塞冬的身边了?
波塞冬记得,他扯下十字架以后,在亡灵大军里冲锋了很远很远。
对了,亡灵呐!?
波塞冬朝着四周看去,大殿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是那黑色的冰原,天空中的那轮大月依旧是那么的明亮。
而亡灵们…碎裂在二人的四周,破碎的骨架堆砌得像小山那么高。这次它们好像再也不能重组。风从骨山的缝隙里穿过,带着浓浓的尸骨味。
显然都是被人一刀斩碎,这样凌厉凶猛的武式在海族只有怒吉利家族的“斩海”能过办到,作为海之召唤师家族里最凌厉的武式。
武式,召唤师家族里传承的特殊召唤术,它让只会释放法术的召唤师们也能变成跳起挥刀的狂徒。
“老头子,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波塞冬低着头,神色藏在阴影里。
“唉,没办法,你小子不去消灭亡灵,让它们朝着我扑过来,一大群骷髅咔擦咔擦的想睡一会也睡不着了。”波比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开着玩笑。
波塞冬没有说话,继续低着头,牙齿紧紧的咬合在一起。
“再这样你会死的,老混蛋。”波塞冬像一头愤怒的小野兽吼道。
波比楞了楞,看着低头抽泣的波塞冬无声的微笑。
“给,以后都别丢了,也别轻易的把它扯下来。”波比还是滴血的手里捧着一个古朴的十字架。
波塞冬没有接过十字架,这个东西有让他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女人,想起了一直一个人孤独的童年。
波塞冬把手伸出去,拍掉了十字架,十字架在坚硬的冰原上砸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当当的滚到一旁。
波比也不生气,目光随着滚落的十字架看去,原本一直含着笑意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为什么总是不肯教我有用的召唤术,为什么总是让我一个人,为什么不肯陪陪我。”波塞冬低着头肩膀不断的颤抖。
“波塞冬,看着我。”波比语气有点虚弱,他咳了一声,血从嘴角滑落。
“好好活下去,别再去触碰那种力量了。”波比感觉自己真的快不行了,这是第三次强行施展“武式-剑域”了。疲惫深深的刻进骨子里,呼吸从胸腔里吐出都带着沉重。眼皮重得像被人拼命的往下扯着。
“为什么?”波塞冬抬头看着这个千疮百孔的男人,心轻轻的颤抖。
“因为…你也很重要啊!”波比说完,身子向前倾,想将额头靠到波塞冬的额头上去,可是生命燃烧得太久,已经不能继续燃烧了,早该熄灭的生命如今一瞬熄灭。他歪头倒进波塞冬的怀里,这次,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这个男人终究是抵不过岁月敌不过不断熄灭的生命。他挣扎的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的平静,可是强压着疼痛血又从眉角的溢出,他如同绷紧的弦,在他救下银龙的时候已经绷紧到了极限,如今,再次强撑的他终于趴的一声崩断。
波比躺入波塞冬的怀中,没有再顾忌惊慌失措的波塞冬和他大声的呼喊。整个世界都模糊了起来,如同冰原上再次起了大雾,大雾中一个红裙及地的女人向他走来,他欣喜的站起,拉住女人伸出的手,朝着大雾走去。
很久很久的安静,直到骨山上被风吹落的亡灵胸骨滚落,弄出一些声响。
波塞冬轻轻的将男人放在冰层上,将他的手放在胸前合十。他抽身捡起了丢弃的十字架。
“就这样死了吗?”
就这样死了吗?波塞冬原以为这次能和他好好的说说话,好好的问一问他究竟为什么总是疏远自己不让他接触召唤术和不对他进行指导。原以为父子两人会大哭着相拥,他会说出让波塞冬满意的回答,或者借口。原以为两个人要一起搀扶着穿过冰原,作为完成任务的勇士回归故乡的。结果,都是他自己以为。
男人死了,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也很重要啊!”
重要?哪里重要了,重要吗?波塞冬不断的问着自己,他跪在死去的波比面前,庄严的带上十字架,月色荒凉。
很多很多年以后,波塞冬再次想起那个苍凉的夜晚时,尽管他已经明白波比为什么那样做,但往事以成烟雨。
他对自己的子嗣哼哼教导道:“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以为,但它总会像你以为的反方向发展,你要随时做好被捉弄的准备,不然命运的大手会把你埋进黄土里,永远都不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