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毓微被屋外喧闹声吵醒。
人还未起,府上丫鬟已经过来服侍她穿衣洗漱,毓微不习惯被人伺候,自个儿梳妆打扮好,换了身包裹里的朴素青衣,便欣然出门。
才到屋外,隔房的碎玉已经在小院中等候。昨晚二人过来时太过仓促,没来得及留心四周风景,这时一看,这王爷府中高墙深院、亭台楼阁,其富丽堂皇比起皇宫似也不遑多让。
碎玉沐浴在朝阳的柔光中,淡淡朝她一笑,毓微便感觉自己石化在对方的美貌容颜之下,差点移不开目光。
碎玉看她傻傻模样,又是嫣然一笑,主动打起招呼:“毓微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毓微见她这般平易近人,自然再无所拘束,憨憨地捶了捶肩膀,说道:“还是在山里树上睡得舒服,这软绵绵的床榻睡得多了,总是腰酸背疼。”
碎玉摇头笑道:“看样子毓微姑娘出门还未习惯,也不知家在何处,是哪里人士?”
毓微伸手往北一指,说道:“我家在极北之地,靠近千缘城的一座隐世幽谷,名叫万花。”
碎玉听了,立时叹道:“真是好听的名字,想来肯定是人杰地灵,否则又怎生得出姑娘这般灵巧人儿。”
毓微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认真道:“碎玉姑娘可真会说笑,无论才艺美貌,我都及不上你万一,哪里算什么灵巧……以前不出门还不知道,原来天下竟有这么多又美丽又厉害的妖精,真是大开眼界。”
碎玉听她称赞,却不以为意道:“姑娘身中颇有清新之气,这城里妖精混得久了,身上难免沾染世俗浊气,便是那宫中,也少有自在之人。”
“清新之气?”毓微跟着默念了一遍,面上似懂非懂,显然不太明白她说的什么。
哪知碎玉却郑重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然,为何一向刁难的幽然殿下,竟会推选你呢?自然有你想不到的过人之处。”
“好吧……”毓微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那我还情愿没有呢,这万妖会实在是个麻烦事。”
碎玉眼睛忽地一亮,小声笑道:“原来你也觉得?”
“是啊,是啊,我又不想当什么宫主老婆,干嘛非要参加什么万妖会比来比去嘛,又不好玩!”
碎玉附言:“正是如此了,我本来也是不愿的,只是……”
“哦?只是什么?”
碎玉没有机会作答,便见幽然和苍瞳一起出现在院外,两人同是一身紫色官衣,头戴朝冠,手执玉笏,看起来像是大内官员装束,又有点像昨日澜陌大人那身打扮。
“见过幽然殿下,苍瞳殿下。”碎玉匆匆行礼,毓微却站着不为所动,只是好奇:“你们这是干嘛?”
幽然正了正身形,一脸正经地打趣:“本殿下今日可是万妖会的考官,待会儿正试时可要小心点哟。”
“就是就是,我今天也是考官呢!”苍瞳在一旁蹦蹦跳跳,宽大的官服穿在身上,看起来颇有些不合身,像是临时裁剪而成。
毓微抚了抚额,难以理解他们那欢快劲儿,便连碎玉也嗤嗤地笑个不停,将树上鸟儿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四人简单吃了早饭,随即启程进宫。
马车出了王府,行至朱雀大街上,便见外边人山人海,几乎寸步难行。毓微这才知道早上那喧闹声从何而来,想来自己实在有些低估这万妖会盛况,如此稠密的人群,简直比万花谷里的所有树木都要多了。
车夫轻车熟路抄了条小道进宫,避开了拥挤无比的朱雀正门。四人在后花园里下车,幽然要赶去会场主持正试便先去了,剩下苍瞳自告奋勇地为自己布置了任务——陪毓微和碎玉一同参考。
毓微二人都是第一次来到深宫,周遭一切自然十分陌生,苍瞳兴致勃勃地当起了向导,带着她们在后花园逛了一阵,这才缓缓朝东宫赶去。
与那万妖会海选不同,毓微和碎玉作为殿下的内召候选,和另外二十多名佳人单独参加宫廷正试,便连其考点,也被安排在诸阁主将来的居住地内。
毓微随苍瞳在宫内兜兜转转,一颗心思全部用在去欣赏那古香古色的宫廷楼阁,直至到了正试地点,她才猛地想起,自己好像连今天的考题都不知道。
殿外小院中,昨晚在琉璃宫中的诸位佳人已经悉数到场,毓微和碎玉携手才到,立刻迎来一片奇怪目光,外加苍瞳殿下亲自到场,更引得诸考官一阵行礼问安,引至上座。
毓微看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心里也叫不出名字,只好悄悄拉了拉碎玉的衣角,小声问道:“话说,今天的正试考题是什么?”
碎玉突然听她一问,倒是有些诧异,反问道:“我们到这弈棋殿,当然是要比试棋艺,你难道不知道?”
毓微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也没人和我说啊。”
碎玉叹了口气,笑道:“昨晚奕琴已过,接下来琴棋书画诗酒花,礼乐射御心运茶,还有妖力、功法、气运、资质……等总共二十三项考题,都要在这七天内比试完毕,你难道真不知道吧?”
“我的天……”毓微立刻露出一副苦瓜脸,心想这么多比试内容,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到底该怎么考?
碎玉见她这副模样,只好再问:“难道幽然殿下都没和你说过?”
毓微摊了摊手,无奈道:“他只是拜托我来参加一下万妖会,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告诉我。”
碎玉摇头苦笑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吐槽:“我原以为幽然殿下已经十分不靠谱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不靠谱的人。”
毓微狡黠一笑,自己倒先安慰起自己来:“没事没事,反正我也只是随便玩玩嘛,要不你先教我怎么下棋好了?“
这时,殿内一声钟响,众佳人开始依次入场,碎玉来不及多说,只能急忙道:“现在教你也没法教,这样吧,你看对手往哪下,你就在棋盘对角往哪下,每一步都模仿他的下法,说不定还能坚持一会儿。”
“呃……”毓微还没听清,两人已被人群冲散,各自往弈棋殿中去。
殿内是一片空旷大厅,地上摆放着一张张木桌和白色座垫,桌上一副棋盘,两色棋子,督考的女官正拿着一方名册点名入座,而各自的对手早已准备就绪。
毓微被分在队伍中列入场,她的对手是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看起来和和气气,一开口便告诉她执白棋先手。
毓微手里拿了颗白棋,却不知道往哪放,四周观望了会儿,发现大家都已经开始对弈起来,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那文士咳了声假装催促,毓微心里一横,反正也没准备考什么名次,干脆随意下好了,于是拿着棋子往棋盘中央最顺眼的地方直接放了下去。
“这……第一手天元?”那文士心下一惊,还以为碰见高手,立刻陷入长考。
毓微见他久久不落子,心里也有些奇怪,回头往身后一望,正见着碎玉看着这边浅笑不止,一对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毓微一连等了许久,对方就是不下,于是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以示催促。那文士思绪被突然打乱,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仓促地在右下角的边星上落下一子。
毓微看了他落子的地方,立刻像模像样在左上角同样的地方落下一子,那文士见状又是一惊,连忙再下,结果毓微仍是学着他的下法。
几子过后,那文士面上的惊奇渐渐换为恼怒,他这才明白原来对面的姑娘根本完全不懂棋艺,只是在随意乱下罢了。
毓微底细暴露,立刻被对方杀得落花流水,即使不懂规则,也看得见对方气势如虹,落子有声,而棋盘中自己这边的白子地盘越来越少,只需再过一会儿,估计就该缴械投降了。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殿中很快已经有结束的棋局,对局完结之人接连提前下场,大厅里很快有了些许空缺。毓微一看有人先走,立马也想着干脆举旗投降好了,可殿中那女官一直在旁盯着,直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多坚持一会儿。
那女官饶有兴致地在毓微身后看了许久,末了又缓缓绕到文士身后,临走前用手中玉笏敲了敲他的后背,看起来像是催促他快点结束战斗。
毓微见她离开,随即也舒了口气,再次开始随意下了起来,两边角落战斗结束,她便开始往中路进发,可此时对手的攻势不知怎么开始缓了下来,落子不如方才正然有力,气势也忽然间全部消散不见。
毓微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心下也是奇怪,眼角余光看到对方神情渐渐急躁起来,末了似乎还有些悲愤,好像和她对弈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一样。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乘着女官离得远了,小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那文士听了,猛地在棋盘中落下一子,无比郁闷道:“你就不能好好下吗!你这样,叫我怎么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