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莉宠物店，在一天慵懒的状态下，迎来了夕阳的余晖。
寄养悠莉狗的女人踏着高跟鞋，焦急地从街道的一边跑来。脚上的高跟鞋踩踏出一串不规律的旋律，由远而近，渐渐清晰。
玻璃门打开，仿佛踩着节奏般，悠莉很合拍子地抱着和她同名的狗，从宠物店里走出来。不同的是，她换上了休闲的运动装，灰色的运动服，卡通猴子咧着大嘴的头像印在衣服背面，总让人感觉很轻松。
“谢谢谢谢。”女人看见了悠莉，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词语。
悠莉轻轻点头，温柔地摸摸怀里的狗，笑着说：“我准备带她出去散步呢，主人回来的真是时候。”
女人伸出手，等待着悠莉狗欣喜若狂地扑到自己怀里，伸出舌头开心地舔着她的脸颊，用行动表示她们的亲密。
“汪！”悠莉狗跳到地上，回过头，高扬着下巴坚定地看着和自己同名的人，“等着瞧吧，我会自己逃脱她的禁锢，追求我想要的自由。”
“汪！”纵身跃起，尖锐的牙齿卡在期待的手指上。鲜血喷涌而出，悠莉狗回头看了一眼悠莉，露出胜利的表情。踮起前爪，飞快地向前奔去，“你看到了吧，我会逃脱的，我自由了。”
既然获得自由如此轻松，为什么不早点离开呢？傻瓜，你对这个女人，还是有留恋吧……
嗒。单纯的水滴从悠莉狗奔跑着的方向飘落，掉在地上，瞬间被夕阳融化。
“悠莉！”女人焦急地转头，疯狂地追赶着自己的宠物。但踩着的高跟鞋态度恶劣，只追了几步，便歪斜着身体塌陷，让女人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上，失去了去追赶自己宠物的机会。
悠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那只蠢狗，最后还是选择了爱情，放弃了家庭，和爱它的人。
悠莉扶起摔倒的女人，把她带进店里，用肥皂水为她清洗了伤口。女人的眼泪一直在流，她哽咽着声音好像要对悠莉说什么，却怎样也说不出来。
“伤心吗。”轻轻地念出声，“被心爱的宠物伤害，一定很伤心吧。”
女人摇摇头，抽搐着说：“没有，我只是有点担心，担心悠莉会被坏人抓去。”
傻瓜，被自己的宠物背叛，竟然还会担心。悠莉在心里说，真是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宠物。但她却拿出了同样担忧的神情，自责地说：“都是我没有照顾好，如果……”
“不关你的事。”女人安慰着悠莉，“悠莉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要逃走了。我的工作很忙，所以悠莉每天能做的事情只有待在家里，没有朋友，没有自由，没有关爱，它想要逃走，也是应该的吧。每一次我把拴住它的绳索松开，它总会不顾一切地跑走，但只要我一直跟在后面喊它的名字，它就会乖乖地回到我身边，可是这次……我好像真的丢了它……”女人露出绝望的眼神，自责地说。
悠莉摇摇头，在心里嘲笑女人的傻。
“可是说不定，它玩够了，就会回家等你。”随口的一句话，却点亮了女人黯然无光的心。女人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闪耀着希望的眼神，兴奋地点头，“对！说不定悠莉正在家里等我！我先回家看看，这个……”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急匆匆地说，“如果悠莉回到这里，请一定联系我！”
悠莉用冷淡的目光送走了女人心急如焚的背影之后，拿起桌子上的名片，小声念出声：“林琳，项目，经理？”
夕阳，慢慢落幕。温暖的红色，渐渐被夜幕吞噬。
木门的把手诡异地转动。随着清脆的响声，木门应声而开。绿色的脑袋探出来，无聊的尾巴不停甩动着，“响尾蛇这样晃动尾巴，就可以发出声音。”
“哦。”悠莉把名片塞进电话底座的空隙里，“尾巴会出声的恶心生物。”
“是响尾蛇啦响尾蛇！通过尾巴发出声音来警告敌人的！”青蛇不满地辩解着，“悠莉你昨天开始就不对劲了，到底是……”
“喂。”悠莉打断青蛇的话，“钻进我的背包里，去找晚餐的材料。”
“你说要找悠莉？”青蛇期待地问，“你要把它送回主人身边吗？”
“不，只是去嘲笑一下它。我可以感觉到，那只狗的心正在流泪。”悠莉用暴力的动作把青蛇塞进包里，斜跨在身上。
打开门，悠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夜色，黑暗与恐惧，愤怒与仇恨，这些负面气息似乎都聚集在了一起。“悠莉。”背包里的青蛇若有所思地开口，“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变化。答应我，不要让自己受伤。”
八点十分。
转出这条安静的小巷，街道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夜里的市集，每一个摊位都围满了人。悠莉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这些人身上冒出的烟雾是什么颜色。黑色。灰色。黑白相间。但她没有发现纯白色的烟雾。
早就在预料之中，没有人是纯白色的，就像没有人没犯过错误一样，他们的内心有可怕的魔鬼，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化，或者魔鬼会消失，或者，人心会消失。
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传说，人在将要死去的时候，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她果然，时间不多了，怪不得，自己会突然这么迫切地渴望愤怒的味道。只有不断地去吸取愤怒，伤害人类，她才可以继续生存下去，她的心跳才不会停止。这是她的使命，是无法反抗的命运。
悠莉走进集市，视线停在卖耳环的摊子上。卖耳环的大妈拿着镜子，开心地为挑选耳环的女孩举着。但是她却看到了，大妈身上散发出来的，无法形容的，黑色烟雾。这就是人类，贪婪，自私，只会用外表迷惑接近他的生物，人类这种东西，永远都只在乎自己……
“悠莉！”一双手突然从背后伸来，搭上了悠莉的肩膀。
白色的烟雾围绕着手的主人，绽开一朵朵奇异的花。悠莉被眼前人的光亮刺的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地把头扭到一边，同时也看到了那个主人的样貌。
“班长？”轻轻叫出声音。
“嗯！”班长车恩雅把手背在后面，笑嘻嘻地看着悠莉，“来逛夜市吗？”
悠莉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些白色的烟雾，露出灿烂的笑容，点着头说：“是的，想熟悉一下周围的情况。”
车恩雅好像想起了什么，拉着悠莉的手，说：“对了，我给你介绍的那家宠物店也在附近，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讨厌，她为什么要去竞争对手那里？而且，她讨厌车恩雅身上的白色，闪耀得快要让她睁不开眼。
车恩雅拉着悠莉，停在一家蓝色牌子的宠物店前。车恩雅笑着对悠莉说：“看，就是这里，店长人很好的，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黑色的烟雾将这家宠物店包裹得密不透风。悠莉痴痴地看着蓝色招牌，愤怒的源头，原来就是这里。那么，这里的店主，要做多少件错事，才能把自己完全用黑色层层包裹呢。
像得到了鲜血的吸血鬼，悠莉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慢慢沸腾，她全身的细胞都开始兴奋，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吸收这里的愤怒。
车恩雅抢先一步跑了进去，但让悠莉膛目结舌是，当车恩雅进入宠物店的一瞬间，笼罩住宠物店的黑色烟雾竟然在一刹那间全部散开，方才的怨愤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戴着眼镜的男人微笑着从旁边的老板椅上站起来，笑呵呵地看着车恩雅，说：“又来看点点吗？”
车恩雅点点头，从角落的笼子里抱出一只耳朵上缠着纱布的黄色小狗，疼爱地贴着脸，“点点，你好点了没有？”
黄色的小狗伸出舌头，温柔地舔着车恩雅的脸颊，痒得她止不住地笑。
悠莉笑着看车恩雅和她怀里的小黄狗，但她在意的，却是戴着眼镜的店长身上散发的黑烟。不止是颜色黑得深邃，而且，烟雾周身还散发着一股恶臭。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黑烟里面的自私、贪婪、凶残，和欲望。
车恩雅拉过站着的悠莉，面对店长，笑着说：“店长，这是悠莉，我的同学，跟你提过的。”
“记得了。”店长友善地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水，温柔地递给悠莉和车恩雅，笑着说：“还在上高中就要打理宠物店，很辛苦吧。”
纸质的一次性水杯放在掌心，360°旋转之后，放到唇边，一饮而尽。悠莉用手擦了擦嘴，笑着说：“不要紧的，我有很多朋友，所以不会觉得累。”
“如果需要购买货物的话，可以直接到我这里拿，可以给你最低价的。”男人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价单递给悠莉。
轻轻扫过一眼，就发现，报价单上的价格是进货价的一倍还多，但悠莉还是点点头，用信任的眼神说：“好的，谢谢。”
车恩雅抱着黄色小狗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声音也变得沙哑。悠莉看到黄色小狗耳朵上包着的白色纱布渗透出鲜红的血液，但小狗只是老实地趴在车恩雅的怀里，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戴着眼镜的男人焦急地走过去，从惊慌失措的车恩雅怀里抱走小狗，悠莉看到小狗脸上写满了悲伤。
男人拆下纱布，忧心忡忡地说：“点点的伤口总是流血，看来要加强药物治疗和营养才行。”
悠莉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车恩雅担忧的眼神后，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以同样担忧的眼神看着小黄狗点点，“它怎么了？”
“被同类咬伤了。”男人慢慢拆开纱布，原本是耳朵的地方，赫然只有红红的鲜血和伤口，“点点的耳朵被同类咬掉了，大概是因为这个被以前的主人抛弃了。”
车恩雅从身上拿出一叠零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对男人说：“店长，这些钱你先拿去给点点买药好吗？我，我过几天会再来的！”
男人为难的神色犹豫了一会，轻轻点点头，感动地说：“恩雅，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点点耳朵处的伤口像烫得通红的铁块，狠狠地烙在悠莉的身上，那种伤口，明明就是被刀子割伤，除了人类，她想不出有哪种生物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可是，如果是人类所为，为什么这只狗的身上丝毫没有愤怒的味道，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意外？那，刚才笼罩在这个店铺周围的黑色烟雾又是什么呢……
“请问。”悠莉小心地开口，“请问厕所在哪？”
顺着男人指着的方向，悠莉进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光洁干净的洗漱室，毛巾和镜子。她拍了拍身上的背包，青蛇的脑袋便钻了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闻到了什么？”悠莉轻声问。
“血。”简洁的回答。
悠莉抓出青蛇，把它藏进厕所的水桶和盆后面，冷冷地说：“我要扔掉你了，多保重。”
“切。”不屑地转头，青蛇缩起身子，“还不是让我当卧底，放心吧，我会找到回家的路的。”
打开门走出去，车恩雅早已等候多时。跟戴着眼镜的男人告别之后，车恩雅和悠莉离开了男人的宠物店。
黑色的烟雾再次环绕在宠物店周围。夜色愈发浓重起来，烟雾也开始弥漫，在看似平静的雾霭深处，透出重重的寒意。
“店长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车恩雅突然开口，周围的白色烟雾依然亮得惊人。
他总是把自己正在卖的食物拿出来喂给流浪的动物，还愿意出钱帮助它们治病，他店铺里的东西便宜到要死，以至于根本没有钱可赚，他对待动物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他，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车恩雅坚信不疑，一路上都在对悠莉说着那个男人的好。悠莉抬起头，看着深邃的天空，如果，这个笨蛋能够看见人身上的烟雾，不知道当她看到笼罩在那个男人身边的黑色烟雾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悠莉。”车恩雅突然抓住悠莉的手，微笑着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孩，你和店长，都是我最敬佩的人，所以，能和你当朋友，真是好得不得了！”
久违的温暖，由细细的小雨慢慢转为倾盆的大雨，悠莉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净化着她的心。这一瞬间，她忘记了愤怒，忘记了仇恨，忘记了黑色的烟雾，她好像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亲人，朋友，成绩。
车恩雅真心的笑容像温柔的阳光，将她冰冷的身体晒得暖暖的，如果，自己能早一点遇到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车恩雅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她松开悠莉的手，冰冷的感觉顿时又袭击了她，只一秒钟，就让她从头凉到尾。
车恩雅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平静的语调：“喂，您好。您需要小时工是吗？请说一下您的地址……好的，半小时之后到。”
娴熟地挂掉电话，车恩雅开心地看着悠莉说：“太好了，接到一个委托，我要走了哦。”
悠莉抓住车恩雅的手，直直地盯住她的眼睛，问：“你，去做小时工？”
“嗯！清洁！”没有丝毫的自卑，骄傲地说出这句话，“这样就能帮助店长存一些给点点治疗的费用了！”
这个人，真的是笨蛋啊……可是，为什么呢，她突然又看不见烟雾了，内心的愤怒，也好像突然间烟消云散了……
